担架在金属地板上滑行。
天花板的灯带连成一条没有尽头的白线,刺入林靠北的瞳孔。他被固定带绑在担架上,像一件等待处理的货物。厚重的防护服隔绝了医疗兵的体温和呼吸,只剩下机械的脚步声和担架滚轮的摩擦声。
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那人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剪裁合体,一尘不染,与这艘战舰的铁灰色调格格不入。他的胸口,绣着一棵盘根错节的银色巨树徽记。
“生命树集团。”其中一名医疗兵低声说,停下了脚步。
来人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到担架旁,俯身看着林靠北。他脸上挂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完美的进化!林靠北,我叫白启。”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我代表生命树集团,正式向你和‘皇后’,发出邀请。”
医疗兵试图干预:“先生,根据一级隔离条例,您不能……”
“我的权限在这里。”白启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抬手晃了一下腕部的终端。医疗兵的通讯器里响起一阵急促的电子音,他随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林靠北身上。“军方把你当成一枚不稳定的炸弹,一个需要被关进笼子的怪物。他们只看到了风险,却无视了这背后伟大的进化奇迹。”
他抬起手,一道全息影像在他掌心展开。
那是一颗蛮荒的星球。原始的丛林覆盖着大地,巨大的山脉撕裂天空。镜头拉近,能看到地表上活动的生物。那些是只存在于最高威胁等级档案里的星兽,体型堪比小型登陆舰的大陆级掠食者,在星球表面横行。它们互相撕杀,吞噬,释放出恐怖的能量波动。
“一颗专属的生态星球。我们为它准备的‘牧场’。”白启的语气充满了蛊惑,“想象一下,皇后可以在那里自由地捕食、进化,汲取一颗星球的全部生命力作为养料。它将不再是囚笼里的标本,不再是军方随时准备引爆的武器!”
他的手在空中虚握,全息影像里的星球仿佛被他捏在掌心。
“在那里,它将成为真正的‘神’!”
林靠北体内的那股意识,那头刚刚被安抚下去的野兽,再次躁动起来。没有愤怒,没有杀意,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冲动。
养料…渴望…吞噬…成长…
那颗星球对它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餐盘。
林靠北闭上眼,将那股冲动死死压制下去。*闭嘴。那是个陷阱。*
他重新睁开眼,漠然地迎向白启狂热的注视。
“代价?”
他的喉咙因为之前的嘶吼而干涩沙哑,这两个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白启听懂了。
白启微笑了。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代价?不,我们称之为‘合作’。”他收起全息影像,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卡片边缘泛着金属的冷光。“我们需要共享皇后进化过程中的所有数据。它的每一次成长,每一次蜕变,都是生命科学史上最宝贵的财富。”
他将卡片递向林靠北,几乎要碰到他的脸。
“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为生命树的利益而战。”
林靠北看着那张卡片。它像一个微缩的黑洞,要将他的一切都吸进去。军方的囚笼,还是生命树的项圈?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自嘲地否定了。两者有什么区别。
“它不是你的打手。”林靠北说。
“当然不是,”白启立刻反驳,“神明,怎么会是打手?我们只是为神明指出那些需要被净化的‘渎神者’。军方、联邦、那些腐朽的旧秩序……它们才是阻碍进化的癌细胞。”
就在这时,一名医疗兵的肩头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秦严那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从中传来,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
“林靠北,别碰那张卡!生命树是比失控皇后更危险的癌细胞!”
白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他似乎对秦严的出现毫不意外。
“听到了吗?这就是军方的傲慢。”他把卡片轻轻放在林靠北的胸口,冰冷的触感透过病号服传来,“他们宁愿毁掉一份神迹,也不愿看到它掌握在自己无法控制的人手中。他们称我们为癌细胞,却不想想,究竟是谁在压制生命的无限可能。”
“你所谓的可能,就是把整个人类文明当成你们的试验场?”秦严的质问如同重锤。
“文明总是在更迭,秦严上校。”白启对着空气,仿佛在与秦严隔空对峙,“旧的神祇死去,新的神祇才会诞生。你守着一堆摇摇欲坠的积木,而我,在迎接一场风暴。”
林靠北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看着胸口那张黑色的卡片。
威胁…识别…
威胁源:秦严。
威胁源:白启。
处理方案:清除…全部清除…
*都给我安静。*他在脑海中咆哮。
那股杀意被他的意志强行摁了回去,但躁动并未平息。它像一头被两边的挑衅激怒的野兽,在笼子里疯狂冲撞。
“我的提议永远有效,林靠北。”白启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洁白的制服,一丝褶皱都没有,“笼子,还是整个世界,选择权在你手上。或者说,在它的手上。”
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路离去。他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两名医疗兵像是被解除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立刻恢复了行动。他们没有去碰那张黑色的卡片,只是用更快的速度推动担架。
“快!目标生命体征不稳定!立刻送入深度休眠仓!”
担架再次移动。
黑色的卡片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口,随着担架的颠簸轻微起伏。
隔离室的墙壁是特种合金。
一声闷响,墙面凹陷下去一个拳印。
王不败收回拳头,骨节没有一丝伤痕,只有金属在哀鸣。他又是一拳。第二处凹陷。第三处。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无法排解的暴怒与屈辱。
输了。
他输给了一个新兵,和一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