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瘦长的影子投射进来，拉得很长。
“发泄完了吗？”来人站在阴影里。
王不败没有回头。“滚。”
“‘夜枭’从不滚。我只带来消息。”影子走了出来，是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王家的消息？”王不败停下动作。
夜枭不置可否。“首都星的几位议员，今天下午提交了一份联合质询案。”他顿了顿，陈述着事实，“标题是，《关于第七舰队在‘深渊之星’演习中，与不明高危生物‘勾结’的调查提案》。”
“勾结？”王不败猛地转身，“他们用这个词？”
“这是原话。提案中，你的名字被提及了十七次。王家的名字，三十一次。”夜枭的陈述像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军部内部调查已经启动。你和林靠北的比赛录像，是第一号证物。”
王不败胸口剧烈起伏。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不是军事问题，这是政治绞杀。有人要用这件事，撕开王家的防线。
“家族怎么说？”他问。
夜枭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黑色数据块，放在房间中央的桌上。“这是长老会的密令。最高权限，阅后即焚。”
王不败走过去，拿起数据块。冰冷的金属质感，却烫得他手心发麻。他将其插入墙壁的读取端口。
一道加密的音频流直接灌入他的脑海。没有影像，只有一个苍老、威严、不容抗拒的指令。
“不败。家族正面临建系以来的最大危机。你，是危机的核心。”
“舆论的火已经点燃，唯一的办法，是在它烧毁一切之前，亲手掐灭火源。”
“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清除目标林靠北，及其战兽‘皇后’。用他们的死亡，向联邦证明王家的清白与忠诚。”
“这是你挽回声誉的唯一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否则，家族将放弃你。”
音频结束。数据块发出一声轻响，化为一撮灰烬。
放弃。
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扎进王不败的心脏。他为家族的荣耀而战，从无败绩，直到今天。而一次失败，换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冰冷的切割。
夜枭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命令很清楚。你需要什么支持？”
“金刚。”王不败说。
“它在维修。损伤程度百分之三十七，特别是胸口的贯穿伤，需要至少七十二小时才能修复。”
“我不管。把它给我。现在。”王不败的指令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夜枭沉默了片刻。“我会安排。还有别的吗？”
“让苏千雪来见我。”
机甲整备库里，巨大的“金刚”静静地矗立着。它的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口那道几乎将其剖开的巨大裂口。边缘的金属还残留着被某种高腐蚀性物质溶解的痕迹。
王不败的手指抚过那道裂痕。冰冷，粗糙。
他能回想起那千分之一秒的画面。那只怪物，那只“皇后”，是如何撕开金刚的装甲，就像撕开一张纸。那种力量，那种速度，那种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形态……
威胁…识别…
处理方案：清除…
他脑中闪过林靠北胸口那张黑卡，闪过秦严和白启的对峙。军方，生命树，还有那只怪物。这是一个漩涡，而他，连同整个王家，都被卷了进去。
清除？家族的命令说得轻巧。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那不是战兽，那是神话里的魔鬼。
可他有的选吗？
家族的荣辱，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他从小被灌输的信念，就是家族高于一切。背弃家族，他将一无所有。执行命令，他要去面对那个能轻易撕碎金刚的噩梦。
愤怒、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刺痛，在他胸中翻滚。
“你找我？”
苏千雪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身狼狈的作战服，穿着干净的白色研究员制服，但无法掩饰她的疲惫。
王不败没有转身，依旧抚摸着金刚的伤痕。“你看这道伤口。”
苏千雪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巨大的裂口。“我看了分析报告。它的攻击方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生物的物理模型。”
“是啊，不符合。”王不败自嘲道，“所以，上面的人觉得，这是‘勾结’，是演戏。”
苏千雪没有接话。她知道王不败叫她来，不是为了讨论战术分析。
王不败终于转过身，正对着她。“家族给了我一个命令。杀了林靠北和他的皇后，洗刷‘污名’。”
他观察着苏千雪的反应。没有惊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探究的平静。
“这是最后通牒。要么他们死，要么我被家族除名。”王不败一字一句地说，像在陈述别人的命运，“所以，我问你，苏千雪。你怎么选？”
苏千雪沉默了。整备库里只有机甲冷却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
她选择什么？站在王家这边，剿杀一个可能开启新时代的物种？还是站在林靠北那边，对抗整个军方和联邦的旧秩序？或者，像那个白启一样，成为“生命树”的信徒？
每一条路，都通向深渊。
“我不想选边站，王不败。”苏千雪终于开口。
“这可由不得你！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王不败的火气又上来了，“苏家难道就干净吗？你和他走得那么近，调查报告上，你的名字一样跑不掉！”
“我知道。”苏千雪的回答很平静，“所以我才说，我不想选。”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不败。“我只想知道真相。”
王不败愣住了。
“真相？”
“对。真相。”苏千雪重复道，“关于皇后，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进化得这么快？它的出现，是偶然，还是某个计划的一环？”
她的问题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
“生命树是什么组织？他们为什么对皇后这么感兴趣？那个白启，他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军方！秦严上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场比赛，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是一个局？一个为了引出皇后，或者引出它背后某些东西的局？”
“我只想知道这些。关于比赛背后的一切。”
王不败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满脑子都是家族、命令、生存和毁灭，而苏千雪，却在想这些他从未费心思考过的问题。
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任何一个。
“真相……有什么用？”他艰涩地挤出几个字，“真相能让王家摆脱危机吗？能让我活下来吗？”
“或许不能。”苏千雪坦然承认，“但不知道真相，我们就会像棋子一样，被摆弄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进了王不败最不愿承认的痛处。
棋子。
没错，他就是一颗棋子。家族的棋子，或许还是军方和生命树棋盘上的棋子。
他看着苏千雪。这个女人，总是能看透他暴躁外表下的虚弱。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当一个追寻真相的殉道者？”
“我不想殉道。”苏千雪摇头，“我只想在棋盘上，看清楚棋手的脸。”
她说完，转身向整备库外走去。
“你要去哪？”王不败问。
“去找一个可能给我答案的人。”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整备库里，又只剩下王不败和伤痕累累的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