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望着窗外渐沉的日光,脑海中浮现出那道笔势。‘刘……’她低声自语,心中已有了计较。
此时,风卷残灰扑上裙裾,林清窈未停步。她径直走入永巷库房,指尖抚过架上兵器名录,抽出一卷竹简。
“刘盈,弓,三日前领用,今日卯时归还。”
她将竹简搁下。
阿沅立在门口,银鱼符垂在腰侧,声音压得极低:“你要查太子的弓?”
“弓断了。”林清窈抬眼,“他射不中靶,反被弓弦崩伤手腕。”
“小事。”阿沅皱眉,“太子体弱,射术本就平平。”
“可弓身断裂处不齐,似有割痕。”
阿沅沉默片刻:“你想如何?”
“借弓一观。”
“若被问起,你说得清?”
“若太子体衰,吕后必疑我未尽责。”
阿沅盯着她,良久,点头。
林清窈取弓时,天光正斜照入库房。弓为柘木所制,形制规整,断裂处在中段,裂口参差。
她俯身细看,弓弦断面有细微毛刺,不似自然崩裂。指尖轻触断弦,沾上一层极薄油渍,凑近鼻端,苦杏仁味极淡,几不可察。
她收手,不动声色。
老宦官拄杖而来,铜杖轻敲三下,示无耳目。他瞥了眼弓,低声道:“西域寒毒,慢则三月,损筋蚀骨。”
“谁下的?”
“能近太子弓者,非内侍即掌器官。”
“可查?”
“不必查。”老宦官摇头,“查出,你也动不得。”
林清窈不语,将弓收于匣中。
那玉坠夹层中,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金丝,此刻竟成了她解困的关键。
当夜,永巷密室。她取出玉坠,解开丝线,抽出一缕金丝,细如发,韧如钢,是她穿越时钢笔外圈所化,一直藏于玉坠夹层,视作最后凭信。
她以金丝重编弓弦,三股绞紧,再以蜡浸透,防潮防断。编毕,弓弦色泽微金,远看如旧。
她取簪尖,在弓背阴面刻字。
“仁者无敌。”
四字极小,嵌于木纹之间,远看如天然纹理。然而,因弓背阴面纹理崎岖,刻字时需格外小心。
刻至“无”字末笔,指尖一滑,金丝割破皮肤,血滴落弓身,渗入刻痕。
她未擦。
她将原弦投入炉中焚尽,灰烬收于小瓷瓶。
待四下无人,她寻了个机会,将一些灰烬悄悄混入吕雉平日所用的香炉之中,确保不会被轻易察觉。
她心中早有打算,这灰烬或许能在合适的时机,通过晨香炉中的灰烬暗示吕雉太子弓被人动了手脚,却又不会让人轻易察觉,若吕雉察觉香炉气味有异,追查灰烬来源,或可顺藤摸瓜,疑心暗中有害太子之举。
次日清晨,她往吕雉晨香炉中添了一撮香燃,烟色略浊,气味微异,若不细察,难以发觉。
数日来,吕雉看似专注于朝政,实则暗中留意太子的举动。
她发觉刘盈近日练弓时不再如以往那般怯懦,且精神饱满,这与之前弓断受伤后的萎靡状态大不相同。
同时,香炉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她愈发觉得这二者之间定有关联。
吕后细细回想,近日太子的异常表现与这奇异的香炉气味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难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眸光一冷,低声自语:“有人借香传讯……是她?”随即召来心腹,密令彻查太子弓一事。
林清窈回到永巷库房,正整理竹简,老宦官悄然入内。
“你用了金丝?”
她点头。
“那丝……是你最后的凭信。”
“现在不是了。”
老宦官沉默片刻:“吕后问起弓的事。”
“她会问。”
“她也问了密室。”
“阿沅会如何答?”
“她说不知。”
“可信?”
“她若不信,此刻你已不在这里。”
林清窈将一卷《兵器录》放回架上。
“我明日再去东宫。”
“你还去?”
“太子若再用弓,必有人察觉异样。”
“你不怕?”
“怕,但弓已换,字已刻,退不得。”
老宦官看着她,忽道:“你从前,只为活命。”
“现在不是了。”
“你想改什么?”
“不想改什么。”她低声,“只想让他知道,有人劝他做个好人。”
老宦官不语,只将一包茶叶放入她手中。
“雨前龙井。”
她接过,放入匣底。
次日,东宫。
刘盈正欲练弓,内侍忽报:“吕后遣人来,要查验太子弓。”
刘盈脸色一白,紧紧抱住弓。
“不许动。”他声音发紧,“此弓……已与我心神相通,动则不祥。”
来人一怔,未敢强取。
刘盈转身,命人将弓锁入内柜,亲自上锁。
林清窈立于阶下,目睹全程。
她转身欲走,忽听刘盈在身后低语:
“昨日那句话……是谁让你说的?”
她脚步一顿。
“是吕后,还是……别人?”
她未回头,只道:“太子若信,便是自己听见的。”
刘盈盯着她背影,许久,轻声道:
“若这弓真能护我……你,算不算也在护我?”
林清窈手指微动。
她缓缓整袖,腰间玉坠轻晃——断尖已失,玉身空悬。
她走出东宫,日光斜照。
廊下,那双褪色绣鞋已不见。
她行至永巷口,忽觉袖中一沉。
低头,那枚瓷瓶裂开一道细缝,灰烬自缝隙飘出,随风散入尘土。
数日后,椒房殿。
吕后端坐案前,内侍双手捧着那把柘木弓呈上。
“太子执意不让人碰,奴才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动他送来一观。”
吕雉不语,接过弓,缓缓翻转,目光一寸寸扫过弓身。忽然,她指尖一顿,凑近阴面木纹。
“这是……字?”
她眯起眼,顺着细微刻痕辨认,一字一顿:
“仁……者……无……敌。”
她沉默良久,指尖摩挲着“无”字末端那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痕。
“她这是何意?莫非是想借太子之手,对抗本宫?”吕后心中怒意渐生,但想到林清窈往日的谨慎与聪明,又不禁心生疑虑。
“林清窈。”她低声道,声音冷如寒泉,“她想教太子什么?”
阿沅垂首不语。
吕雉缓缓将弓放下,目光幽深。
“传她来。”
“是。”
吕雉望着窗外渐沉的日光,喃喃道:
“仁者无敌?……在这宫里,讲仁,能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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