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王座前方的空间，开始扭曲。
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荡开了一圈圈黑色的涟漪。
阴影在汇聚。
黑暗在凝结。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从那片扭曲的虚无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衣，样式古朴，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尊贵。
他没有戴兜帽。
秦月瑶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他的脸。
然后，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不是周青川。
那张脸，她从未见过。
俊美得近乎妖异，每一寸轮廓都像是神明最完美的造物。
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深邃，仿佛蕴藏着宇宙诞生与毁灭的全部秘密。
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
只有俯瞰众生的漠然。
一种神性的冰冷。
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没有看她。
整个骸骨王座的领域，整个由无尽灵魂构成的深渊，都仿佛在向他俯首。
他，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秦月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之前那个一念抹灭梦魇，在她灵魂深处留下烙印的他，和眼前这个神明般的男人，究竟。
“你是谁？”
秦月瑶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她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
那个男人，终于将视线，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仅仅只是一道目光。
秦月瑶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看穿，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天地法则般的力量，直接在秦月瑶的灵魂中响起。
“才是救你的人。”
秦月瑶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他才是救了自己的人？
那周青川呢？
那个在梦境里，坐在王座上，用戏谑又轻慢的语气“调教”自己的家伙，又是谁？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疑惑。
那个男人，再次开口。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周青川只是我的一个代行者。”
轰隆！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秦月瑶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代行者？
周青川那个平日里在学校伪装成吊车尾，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无赖。
竟然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下？
一个替身？
这个念头，让秦月瑶感到一阵荒谬。
但紧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从她的脊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周青川会拥有那么可怕的力量。
为什么他能轻易抹去连她都束手无策的三阶梦魇。
为什么他能构筑出如此真实的，令人绝望的领域。
原来这一切的力量，都并非源于他自己。
而是源他背后的这位，真正的主人！
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个让她感到无比屈辱，却又无法反驳的答案。
她秦月瑶，御龙城主之女，天之骄子。
竟然，从头到尾，都在被一个代行者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她，甚至还对那个代行者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何其可笑！
何其讽刺！
一股怒火，夹杂着无尽的羞愤，从秦月瑶的心底涌起。
但那怒火，在接触到男人那冰冷漠然的眼神时，却又瞬间熄灭。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她能做什么？
反抗吗？
用什么反抗？
用她那可怜的，连这个领域都无法破开的冰蓝剑灵吗？
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
“我的存在，是一个秘密。”
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打断了秦月瑶的思绪。
“任何试图追查我身份的行为，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没有说麻烦是什么。
但秦月瑶听懂了。
那不是请求，更不是商量。
那是一句警告。
一句来自神明的，最后的通牒。
秦月瑶的双手，在身侧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她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看了一眼那轮高悬天际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残月。
再看一眼，眼前这个，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她生不出任何反抗念头的男人。
不甘心，又能如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尊严与骄傲，都一文不值。
秦月瑶紧咬着下唇，唇瓣几乎被她咬出血来。
良久，她紧握的拳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像是一种妥协。
更像是一种认命。
秦月瑶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动作，代表了她的选择。
追查，到此为止。
看到她点头，男人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但那变化快得如同错觉。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漠然的神。
秦月瑶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疯狂的冲动。
她想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的眼中，到底算什么？
一个需要被警告的麻烦？
一个随手救下的路人？
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颗疯狂生长的种子，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于是，秦月瑶动了。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高傲的城主之女，第一次，主动走向了一个让她感到恐惧的男人。
距离在缩短。
她停在了他的面前。
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如同万年冰雪般，清冷又干净的气息。
她抬起头，仰视着他。
在那双倒映着宇宙生灭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渺小的，倔强的身影。
下一秒，秦月瑶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踮起了脚尖，凑了上去。
将自己冰凉的，却又柔软的唇，印在了那个男人的唇上。
只是轻轻的一触。
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也停了。
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
秦月瑶飞快地退了回来，脸颊上，浮起了一抹她从未有过的绯红。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祈求。
“如果我想见你要怎么办？”
周青川微微怔住了。
他能感觉到，唇上还残留着一丝柔软和冰凉的触感。
还有一丝少女的清香。
他垂下眼眸，看着眼前这个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脖颈，像是一只受惊小鹿般的女孩。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校花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征服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原来，将一位天之骄女拉下神坛，是这种感觉。
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一丝。
那一丝笑意，很淡。
却让他那张神明般冰冷的面容，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秦月瑶听到了他的轻笑。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羞恼，还有一丝期盼。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回答。
“每周梦里，我们会见面。”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烙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
骸骨王座，血色残月，黑暗深渊，连同那个神明般的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作了无数纷飞的碎片，消散于无形。
刺耳的音乐，浑浊的空气，闪烁的霓虹。
再一次，将秦月瑶包裹。
她回到了夜莺酒吧。
她依旧站在那个角落前。
只是，那个卡座，已经空无一人。
仿佛，之前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兜帽男，从未出现过。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秦月瑶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冰冷的温度。
耳边，也依旧回响着那个男人，最后留下的，那个约定。
“每周，梦里，我们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