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我在大明炼石油 > 第6章 老槐浊烟,初炼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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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屋里,陈石头那四十五文带着体温和汗味的铜钱,

沉甸甸压在李烜缠满布条的手心,

滚烫如烙铁,冰冷似墓碑。

“烜哥儿…俺…俺的媳妇本儿…

赌…赌你这一把!”

黑暗中,陈石头带着哭腔的誓言,

字字如锤,砸得李烜胸腔发闷。

这憨货,把他对翠花、

对未来那点微末念想,

全押在了自己这残躯和那本虚无的《万象油藏录》上!

没有退路!

李烜深吸一口气,

劣质草药味混杂着残余的粪水腥臊,

吸进肺里如同刀割。

他死死攥紧那串铜钱,

指尖燎泡的刺痛远不及心头的万钧重压。

“石头!”

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天一亮,市集!”

“买油!最贱的!

鱼油、菜籽油、蓖麻油!

臭的烂的,有多少扫多少!”

“买布!旧棉破麻!越糙越便宜越好!”

“弄灰!灶膛灰、草木灰!要细!要净!”

“钱…省着…一文…掰八瓣花!”

陈石头在黑暗中重重点头,

呼吸粗重如牛:

“嗯!烜哥儿!俺懂!

一文钱当金疙瘩使!”

寒风呜咽,破屋死寂。

李烜意识沉入识海,

《万象油藏录》第一页【油脂提纯】图谱幽幽放光。

他意念如刀,一遍遍切割图谱细节:

温度、层数、灰量、手法、时间…

每一个环节,都牵着石头的媳妇本,

更系着撕开青崖镇这铁幕的第一道血口!

牛二泼粪的恶臭,

牛扒皮油腻的胖脸,在黑暗中狞笑。

牙关紧咬,腮帮肌肉绷出凌厉线条。

这第一桶金,老子炼定了!

就从这腥臭污油里,

炼出烧穿你们狗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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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深秋日头病恹恹悬在灰蒙天穹。

破院后,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

成了李烜的“绝地工坊”。

陈石头像头不知疲倦的骡子,

用几块破石头垒出个歪扭土灶,

架上废品堆里扒拉来的、

布满蛛网般裂痕和厚厚烟炱的破陶罐。

地上铺了块洗得发白、

打着七八个补丁的旧麻布。

布上几个豁口粗陶碗,

盛着勉强算细的草木灰。

最扎眼的,是灶边两个半人高的粗陶大坛。

坛口洞开,一股混合着死鱼烂虾、

腐败油脂和刺鼻哈喇味的冲天恶臭,

如同无形的毒瘴,

霸道地侵蚀着老槐树周围每一丝空气

——这就是陈石头用那四十五文里抠出的大半,

换回的“宝贝”:

两大坛狗都嫌的劣质鱼油和馊菜籽油底子!

李烜裹着破棉絮靠坐树干,

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缠布的手指微颤,指挥着汗流浃背的陈石头。

“石头…舀…半碗…罐里…别满…”

陈石头捏紧鼻子,脸憋成猪肝色,

用个豁口葫芦瓢,

从腥臭扑鼻的油坛里狠狠舀起小半瓢浑浊如泥汤、

暗褐带绿、漂浮着可疑絮状物的劣油,

小心翼翼倒进破陶罐。

粘稠油液滑入罐底,

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嘟声,

恶臭瞬间暴涨十倍!熏得人头晕眼花!

“点…火…小火…稳住…”

李烜声音绷紧如弦。

成败在此!石头的媳妇本,

就在这罐臭油里烧!

陈石头哆嗦着用火镰点燃一小把干草,塞进灶膛。

橘黄火苗畏畏缩缩舔上罐底。

罐中污油受热,表面泛起细小气泡。

那股混合着死鱼腥、

油脂腐败恶臭的致命气味,

如同被点燃的毒气弹,轰然爆发!

“呕哇——!”

陈石头被熏得一个倒栽葱,

胆汁都呕了出来,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只能用脏袖子死死捂住口鼻,瓮声哭嚎:

“烜…烜哥儿!顶…顶不住啊!

这味儿…比…比炸了十八个茅坑还冲啊!”

隔壁王寡妇家墙头,

猛地探出个包着蓝布巾的脑袋,

正是王寡妇。

她捏着鼻子,脸皱成一团,

尖利嗓门带着十二万分的怨毒,

劈头盖脸砸过来:

“哎哟喂!天杀的丧门星!

又鼓捣你那断子绝孙的妖法呢?!

这味儿!比沤了八百年的粪坑还毒!

熏得老娘刚吃的糠饼子都吐了!

街坊四邻还要不要活?!

再敢弄,老娘这就去敲里正老爷的锣!

告你个邪祟作乱,抓你去沉塘!

缺了八辈子血德了!”

墙另一边也响起一片压抑的咳嗽和唾骂。

陈石头又急又臊,脸红得像要滴血。

李烜眼皮都没抬,仿若未闻。

全部心神,都锁死在罐中翻滚的污油上。

气泡密集,油液翻腾如沸,

絮状物在热力下扭曲、融化、

变得更加狰狞。

“停火!”

李烜厉喝,声如裂帛!

陈石头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扒拉出灶膛柴火,

一脚踩灭,带起呛人烟灰。

“布!三层!叠!碗上!”

李烜强忍眩晕,语速快如疾风。

陈石头抓起旧麻布,

手忙脚乱叠了三层,

架在一个相对完好的粗陶碗上。

李烜眼神示意。

“慢!倒!滤!”

陈石头憋着气,脸涨成紫茄子,

双臂青筋暴起,颤抖着端起滚烫的破陶罐。

罐中热油依旧浑浊如墨,

散发着恐怖恶臭。

他咬着牙,将那致命液体,

缓缓倾倒在叠好的麻布上。

嗤啦——!

滚烫油液接触粗布,

腾起一股焦糊恶臭的青烟。

浑浊油液如同濒死的毒虫,

艰难地在布纹间蠕动。

大块黑绿杂质、

凝固的油脂絮状物被无情拦截,

堆积在布面上,形成一层厚厚的、

令人作呕的污秽油泥。

滤下的油液,艰难地滴落进下方碗中…

颜色…似乎…清亮了一丝?

但那股要命的恶臭,分毫未减!

“成…成了?”

陈石头看着碗里那依旧浑浊、

只比泥汤略好的液体,

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早!”

李烜喘息粗重,

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死死盯着油碗。

“草木灰!两把!撒!搅!慢!”

陈石头心一横,

抓起碗中灰黑草木灰,

像给伤口撒盐般,

狠狠撒进那碗刚滤了一遍、

依旧浑浊腥臭的油里!

抄起削尖的木棍,

豁出全身力气,狠狠搅动!

真正的炼狱开始了!

粘稠油液裹挟着灰黑颗粒,

每一次搅动都如同在搅动凝固的沥青,

阻力巨大!

灰粉与油中游离的恶毒杂质疯狂反应,

吸附、皂化…一股更加复杂、

混合着刺鼻碱味、

焦糊油腥的致命怪味,

如同地狱熔炉开闸,轰然升腾!

比单纯的腥臭恶毒十倍!

“呕…咳咳咳…呕…”

陈石头再也支撑不住,木棍脱手,

扑到一旁剧烈干呕,

胆汁混合着酸水喷了一地,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几乎昏死过去。

王寡妇的咒骂声更是拔高了八度,

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就在这绝望的“至暗时刻”!

“啧啧啧!好一股子瘟神下凡、

灾星放屁的仙气儿啊!”

一个阴阳怪气、淬满毒汁的声音,

如同毒蛇吐信,从院墙外精准刺入!

牛二抱着胳膊,

带着两个一脸痞气的跟班,

大摇大摆晃到老槐树下。

他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与快意:

“哎哟喂!王婶子高见!

这味儿,真他娘的绝了!

比掏了龙王爷的粪坑还带劲!”

牛二三角眼斜睨着几乎虚脱的陈石头和罐中那团污秽,嗤笑如同夜枭:

“我说李烜,你这克死爹娘的灾星,

鬼火烧不死的瘟神!

被山神老爷降罚烧成这副鬼德行,

还不安生?

弄这些断子绝孙的‘鬼水’‘妖油’,

是想把咱青崖镇都熏成乱葬岗,

好给你那死鬼爹娘凑一桌麻将是吧?”

跟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牛二看着陈石头那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

更加得意,故意往前又凑了两步,

几乎要踩到那摊呕吐物。

他用脚尖踢了踢腥臭的油坛,

脸上是极致的轻蔑:

“就这?黑乎乎烂泥汤?

你们这两条癞皮狗,

是打算拿这玩意儿当灯油点,

熏瞎全镇人的眼?

还是当耗子药喝,

早点下去给阎王爷舔脚丫子?嗯?”

他故意拔高嗓门,

煽动着不知何时围拢过来的几个闲汉:

“大伙儿说说,

是不是该给这俩祸害‘助助兴’,

把这毒汤泼他们脸上醒醒神啊?

哈哈哈哈哈!”

恶毒的哄笑声、王寡妇的尖声咒骂、

闲汉们的指指点点,

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陈石头气得浑身筛糠,双眼赤红如血,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的低吼,

攥紧的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眼看就要不顾一切扑上去拼命!

“石头!”

李烜冰冷的声音,

如同九幽寒泉中拔出的淬毒钢针,

瞬间刺穿了陈石头狂暴的临界点!

他依旧没有看牛二,

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

所有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

死死锁定在那碗正经历生死蜕变的油灰混合物上。

缠满布条的手,缓缓抬起,

带着一种近乎神谕般的沉重,指向碗底。

嘶哑的声音,穿透所有喧嚣,

清晰地钉在陈石头狂怒的心头:

“看…下面…”

陈石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布满血丝的眼珠,

下意识地顺着那根缠满布条的手指,

死死盯向碗底——

灰黑色的沉淀物,

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

疯狂凝聚、堆积!

如同污浊大地在沉降!

而沉降物之上…

陈石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眼珠子瞬间瞪得几乎要裂眶而出!

呼吸彻底停滞!

那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暗褐泥浆!

在草木灰狂暴的吸附与沉淀之力下,

碗的上层,赫然出现了一层…

清亮!澄澈!宛如初凝琥珀!

在灰黑污浊的衬托下,

那层油脂散发着温润、纯净的光泽!

晶莹剔透!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

那股子冲天夺命的恶臭,

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抹去!

消散了大半!空气中,

只余下淡淡的、属于油脂本身的、

近乎温驯的气息!

“清…清油!?”

陈石头如同被雷劈中,失声尖叫,

声音因极致的狂喜而完全变调!

他猛地将手中木棍狠狠砸在地上,

像一头挣脱锁链的疯牛,

不顾一切扑到碗边,

布满汗水泥污的脸几乎要埋进碗里,

死死盯着那层梦幻般的琥珀清光,

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

他猛地抬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炭,

死死钉在牛二那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上,

用尽全身力气,炸雷般咆哮:

“牛二!你狗眼瞎了吗?!

清油!看见没!老子炼出清油了!

不臭了!亮得很!俺们能成!

操你祖宗!俺们成了!”

这一声咆哮,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墙头王寡妇的咒骂戛然而止,

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鸭蛋,

手里的针线筐“啪嗒”掉在地上。

牛二脸上那恶毒得意的笑容瞬间冻僵、碎裂!

眼珠子暴凸,死死盯着碗中那抹刺目的清亮,

如同见了最恐怖的鬼魅!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周围所有看热闹的闲汉、

甚至牛二身后的跟班,

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无数道目光,

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聚焦在那只粗陋的粗陶碗中——

那层在污浊沉淀物映衬下,

显得无比圣洁、无比耀眼的琥珀色清油之上!

老槐树下,浊烟未散,恶语余毒。

但那初炼的圣光,已如利剑,悍然刺破一切阴霾!

在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李烜缓缓抬手。

缠满肮脏布条的手指,

以一种近乎优雅的、

带着神性的缓慢姿态,

轻轻拂过粗陶碗沿。

指尖,精准地蘸起一滴。

一滴晶莹剔透、圆润饱满、

在深秋惨淡天光下,

折射出温润而纯净的琥珀色光华的清油。

他抬起眼皮。

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打磨成的利刃,

缓慢地、精准地、

一寸寸剜过牛二那张因极度的震惊、

羞恼、难以置信而彻底扭曲痉挛、

就像恶鬼般的脸。

嘴角,缓缓勾起。

一抹极致轻蔑、极致冰冷、

犹如俯瞰蝼蚁般的弧度。

嘶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好似有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牛二,”

短暂的停顿,如同死亡宣判前的寂静。

“这油,亮吗?”

他微微歪头,眼神里是纯粹的、冰冷的嘲弄。

“点灯,”

“照照你那副…”

“…见不得光的烂心肺。”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

狠狠抽在牛二脸上,

抽在所有围观者心上!

风,似乎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