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胖子和他那帮手下的笑声渐渐停了。他们虽然看不懂那堆精密的仪器，但那根高高竖起的天线，和孙建业嘴里吐出的专业术语，都透着一股神秘和不好惹的气息。他们是地痞流氓，不是傻子。寻常老百姓，谁出门会带这玩意儿？
“装神弄鬼！”黑胖子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但没敢再上前。
电台的嘶啦声中，很快传来了一个沉稳干练的女声：“蜂巢收到，我是雏鹰，赵总正在开会，由我负责联络。陈总，请指示。”
是赵爱华的秘书，一个能力极强的退伍女兵。
陈昂接过话筒，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安排下午茶：“小李，帮我接通冀北省计委的王副主任。如果他不在，就接工业厅的刘厅长。告诉他们，我叫陈昂，未来科技的陈昂。我们公司执行国家重点扶持的‘星火计划’，在贵省境内，被一个叫做‘县打击经济犯罪联合办公室’的单位，以走私为名，扣押了设备和人员。地点，安平县，302国道127公里处。我只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解决问题。半小时后，如果这些人还在这里，我会把情况直接捅到京城，并且，未来科技将重新评估在冀北省的所有投资计划。”
陈昂的声音不大，但通过电台的电流音放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黑胖子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冀北省计委王副主任？工业厅刘厅长？这些可都是只在省新闻里才能听到的神仙人物！他表哥，那个县办公室主任，在这些人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还有那个什么“星火计划”，听着就像是国家级的重点项目。最让他胆寒的，是最后那句“重新评估在冀北省的所有投资计划”。这年头，招商引资是天大的政绩，他要是搅黄了一笔省里的投资，别说他那个副局长拜把子兄弟，就是县委书记来了，也得把他活剥了！
“你……你他妈唬我！”黑胖子嘴上还在硬撑，但腿肚子已经开始打哆嗦了。
陈昂根本没看他，把话筒递还给孙建业，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现在开始计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刮过电线杆时发出的呜呜声。黑胖子和他那帮手下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们开始坐立不安，不时地回头，望向县城的方向，像是在期盼着什么，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方华仁在车里，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才真正理解了，陈昂在苏联边境口岸上，那句“我们的戏才演到一半”是什么意思。在国外，陈昂用的是超越时代的信息和金钱。在国内，他用的，是已经初具雏形的，名为“未来科技”的巨大影响力。这影响力，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从江城辐射开来，已经能够触及到千里之外的省级权力中枢。
孙建业则在心里默默盘算。他知道，陈昂这通电话，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三重威力。第一重，是直接向省级领导点明身份和事件，利用高层压力，快刀斩乱麻。第二重，是搬出“星火计划”这块金字招牌，将商业行为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谁敢阻拦，就是跟国家政策对着干。第三重，也是最狠的一重，是用“投资”来威胁，直接打在了地方政府的七寸上。三管齐下，神仙难挡。
二十分钟后。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吉普车和一辆挎斗摩托，像疯了一样从县城方向冲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检查站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警服，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胖子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他跑到黑胖子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操你妈的王八羔子！你想害死老子啊！”
这胖子，正是黑胖子口中那个“拜把子兄弟”，县公安局副局长。
紧接着，吉普车上又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脸色铁青，一下车就冲着黑胖子吼：“张大强！你被撤职了！你们这个狗屁办公室，立刻解散！所有人，回去听候处理！”
这位，是县里的一位副县长。
黑胖子，也就是张大强，彻底懵了。他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自己的靠山们一个个对自己怒目而视，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不通，为什么一通电话，天就塌了。
副县长和副局长根本没时间理他，一路小跑来到陈昂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而又惶恐的笑容。
“是……是未来科技的陈总吧？”副县长一边擦着汗，一边伸出双手，“误会，天大的误会！我是安平县的马国良。我们刚刚接到省里的电话，才知道您大驾光临。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您受惊了！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副局长也连忙敬礼：“陈总，我是县局的李卫东。张大强这帮人，是我们临时抽调的社会闲散人员，素质不高，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陈昂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没有说话。
那平静的眼神，让两位在县里作威作福的实权人物，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三九天的冰面上，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车可以走了吗？”陈昂终于开口。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马副县长连连点头哈腰，“我亲自给您开道！不！我让李局长亲自开着警车，护送您出我们安平县的地界！”
一场足以让他们耽搁数日的危机，就这样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被彻底瓦解，甚至还额外附赠了警车开道的顶级待遇。
卡车和轿车重新启动，在警用摩托的引领下，畅通无阻地驶离了安平县。身后，是张大强等人瘫软在地的身影，和一片狼藉的“联合办公室”。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方华仁和德米特里的心里。他们终于明白，陈昂正在铸造的，不仅仅是一家公司，一个商业帝国。那是一头利维坦，一头拥有自己意志、自己规则、自己武装的巨兽。凡是它前进路上的障碍，都将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
又经过了三天两夜的颠簸，当车队终于看到“江城”的路牌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