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略显老旧但熟悉的住宅楼下。劳荣动作麻利地熄火、下车,一阵风似的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的门。他俯下身,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托住婷莉莉的胳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捧着件价值连城的薄胎瓷器。“慢点,来,小心脚下。”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婷莉莉心里那点郁结的气可没散,看着他这副殷勤备至的模样,只觉得像看一场蹩脚的表演,虚伪又扎眼。她胳膊肘不着痕迹地往外一挣,语气带着明显的厌烦和疏离:“哟,劳大记者,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这么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什么心呐?”
劳荣脸上那层完美的笑容面具,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但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眨眼间笑容堆得更高,还掺上点宠溺又无奈的调调:“老婆大人,瞧你这话说的!再吵再闹,你也是我劳荣明媒正娶的老婆!气头上说的话能当真吗?关心你,照顾你,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他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语气更添几分豪气,“你看你,走路都像踩着棉花,为了咱家未来的小司令官,老公背你上去!”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那看着还算结实的后背,“来!蹲下点,你老公这身板,背十个你都行!”
婷莉莉冷眼旁观,心里冷笑:演,接着演!她倒要看看,这出“模范丈夫”的戏码他能唱多久。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赌气,她依言微微屈膝,作势要趴上去。
没想到,劳荣真就稳稳当当地在她面前矮下身子,背脊挺直,一副任劳任怨、甘为孺子牛的样子。婷莉莉心头猛地一刺,说不清是酸是涩还是别的什么。她牙一咬,真的趴了上去。
劳荣双臂向后一箍,稳稳托住她的大腿,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的步伐踩在水泥楼梯上,发出笃实的声响,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婷莉莉的脸颊贴着他宽阔的背脊,能闻到他衣领间残留的、价格不菲的须后水清冽味道,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从最初的平稳,逐渐变成急促的擂鼓,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四层楼的高度,对一个孕妇来说是负担,对一个负重登高的大男人也绝不轻松。到了家门口,劳荣额角早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楼道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放下她,掏出钥匙开门,胸膛起伏明显,气息带着明显的喘息。
“呼……到了。”他喘着气说。
看着劳荣鬓角湿透的头发,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和额头的汗珠,婷莉莉心头那堵筑得高高的、冰冷坚硬的心墙,竟被这实实在在的重量和汗水,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一股酸涩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眼眶有点发热。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他了?这段时间对他横眉冷对、恶语相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进了屋,劳荣把她小心地扶到客厅那张最柔软的旧沙发里。婷莉莉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心头难得地涌起一丝真切的歉意和暖意。
“老公……谢谢你。”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累坏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点?”她说着就想撑起身子。
“哎哟,谢什么!”劳荣摆摆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他脸上的笑容带着点真实的疲惫,眼神却显得格外“真诚”,“我是你老公,背你上楼那不是分内事?我不背,难道让别人背?让别人背,我同意吗?坚决不同意!”他故意板起脸,眉头拧起,那点孩子气的霸道占有欲,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婷莉莉被他这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久违的轻松感像暖流冲刷过紧绷的神经,她也难得地开起了玩笑:“那是!别人想背?门儿都没有!只有你劳荣才有这资格!也只有你劳荣才有资格……”她顿了一下,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娇嗔,“坐我腿上……别人想都别想!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带着点狡黠的威胁,“要是哪天你腻了,嫌我重了,不肯背了,那我只能让别人背咯。到时候,别人说不定也就顺理成章地……”
“背!背一辈子!”劳荣立刻抢白,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点夸张的急切,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兴说!多不吉利!我劳荣这辈子就背你婷莉莉一个!背到老,背到咱俩都走不动路为止!”他甚至举起三根手指,作势要对天发誓。
婷莉莉看着他紧张兮兮、信誓旦旦的样子,心头那片笼罩多日的阴霾似乎真的被这“傻气”驱散了。她笑得眉眼弯弯,像雨后初绽的太阳花,明媚又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逗你玩的啦!傻子!怎么可能呢!”她伸出手指,带着久违的亲昵,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这还差不多,这才像我的好老公,我的好劳荣嘛!”
接下来的十几天,劳荣仿佛脱胎换骨。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家务活儿全包圆。每天下班,他总不忘绕个远路,带回婷莉莉念叨过的时令水果,或者她孕吐时唯一能勉强入口的清爽小点。说话轻声细语,耐心值爆表。婷莉莉眉头一皱,他就立刻奉上温水、热毛巾,或者力道适中地给她揉揉酸胀的肩膀。
在他这套“糖衣炮弹”的密集攻势下,婷莉莉的心情像久旱逢甘霖,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虽然身体里的“小捣蛋鬼”依旧让她翻江倒海,但心理上的重压减轻了,那难受劲儿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她心里充满了感激,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偏激和固执。
看着劳荣忙前忙后的身影,看着他深夜对着电脑赶稿时疲惫的侧脸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悄然滋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想起医生千叮万嘱的前三个月要“绝对静养”。可偶尔捕捉到劳荣望向她时,那眼底压抑着的、欲言又止的渴望,她心软了。书上说的那些条条框框,又有多少夫妻能严格遵守呢?她不忍心看他“憋屈”。
于是,在某个月光温柔的夜晚,她带着点补偿的意味,主动迎合了他,刻意忽略了自己身体深处那点细微的不适和紧绷。当看到劳荣事后脸上那满足得如同饱食后大猫般的餍足笑容时,她甚至觉得,这份小小的“牺牲”是值得的,是维系这短暂甜蜜的必要代价。
一个星期六的清晨,阳光像碎金一样,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带。劳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像催命符般急促地震动起来,刺破了难得的宁静。
他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几声,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而匆忙。挂了电话,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那件常穿的夹克外套,一边语速飞快地对刚从洗手间干呕完、脸色苍白的婷莉莉说:“老婆,局里十万火急,抓个突发大新闻,得马上跟领导出差一趟,大概一周左右!时间紧,就不回来拿行李了!”
婷莉莉扶着门框,水珠还挂在睫毛上,闻言一愣:“不回来?那你穿什么?出差一周不换衣服?脏兮兮臭烘烘的,领导同事不嫌弃?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小助理小记者,谁受得了你一身汗味儿?”她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和担忧。
“嗨,没事儿!别担心!”劳荣走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我单位休息室还挂着两套备用的西装衬衫呢,够换了!一周,说是一周,没准儿还提前呢!今天是周六……下周准回!”他语气故作轻松,随即眉头又紧紧锁起,换上浓浓的忧虑,“就是这一周,你一个人在家,身子又不爽利,我真是放不下心……你能不能……”他顿了顿,眼神带着恳切,“找你那个最好的闺蜜依玩,过来陪你几天?照顾照顾你?没人看着你,我这心啊,就跟吊在悬崖边上似的,悬得慌!”
婷莉莉心头一暖,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没想到他忙乱之中,还惦记着这个。她点点头,声音也软和下来:“嗯,谢谢老公提醒。那我试试叫她来陪陪我吧。你放心出差,安心工作,我能照顾好自己。”她努力对他扬起一个让他宽心的笑容。
劳荣似乎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格外灿烂、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光芒的笑容:“好!太好了!如果依玩答应了,你一定第一时间发消息告诉我!让我也好安心!千万记住啊老婆!”他俯身,飞快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带着须后水清冽气息的吻,快得像蜻蜓点水。
“知道啦!啰嗦鬼!拜拜,路上小心!”
婷莉莉笑着朝他挥挥手。“拜拜!我的宝贝儿乖乖在家等我!”劳荣的声音和身影,一同消失在“砰”地关上的门后,只留下楼道里渐行渐远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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