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暗涌
窗外的天光像被吸走的沙漏,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残霞也被城市贪婪的霓虹灯火吞噬殆尽。
劳荣深陷在沙发里,像一尊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偶,只有眼底翻腾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戾气,证明这副皮囊里还塞着个活物。屋子里没开灯,电视屏幕自顾自地闪烁着无声的、跳跃的光影,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投下鬼魅般的斑驳。
“操!”他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客厅里炸开,格外刺耳,“杜日锦!这孙子是属耗子的吗?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坏老子好事?!”精心策划,自诩天衣无缝。目标清晰明确——依玩!那药,他早就悄悄备好了,完美地混在那杯特制的“兴阴茶”里。至于婷莉莉?更简单,几粒强力安眠药下去,让她睡得像头死猪,正好清场。时间、地点、人物,一切要素都掐得刚刚好!
眼看依玩那丫头眼神开始迷离,脸颊飞起诱人的红晕,那份刻意装出来的矜持快要绷不住,主动的苗头都隐隐冒尖了……偏偏就在这临门一脚的节骨眼上!杜日锦像个索命的幽灵一样破门而入!煮熟的鸭子,眼看到嘴的肥肉,硬生生飞了!
劳荣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头皮都快被抓破,试图在混乱中捋清这团乱麻。
杜日锦怎么知道的?绝无可能!这计划只在他自己脑子里盘桓过无数遍,连婷莉莉都蒙在鼓里——不然她怎么会乖乖吞下那些药?看看现在,卧室里传来她均匀绵长、雷打不动的呼吸声,睡得那叫一个沉,就是铁证!依玩?更不像装的,那茶她喝得挺欢,反应也对路……难道?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杜日锦和依玩?对了!这俩人最近眉来眼去的,气氛暧昧得很!八成是早就勾搭上了!搞不好是约好了趁他劳荣“出差”,在他家里幽会?依玩那会儿主动,没准是药劲儿上来认错人了?把他当成了杜日锦?或者……是他进门时太兴奋,门没关严实?依玩特意留的门给杜日锦?
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妈的,撞上野鸳鸯偷情了!
一股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周末的夜晚,正是外面世界最活色生香、纸醉金迷的时候。街对面那几家洗浴中心,霓虹灯招牌变幻着暧昧的光晕,粉的、紫的、蓝的,像无数只勾魂摄魄的妖精眼睛,无声地召唤着。里头暖香暗涌,美人如云,莺声燕语……光是想想那画面,劳荣就觉得喉咙发紧,口干舌燥,心痒得像有猫爪在挠!
窝在这死气沉沉、像口活棺材的家里,守着两个“麻烦精”(一个沉睡的“药罐子”,一个飞走的“猎物”),简直憋屈得要原地爆炸!
可……他下意识地、带着点忌惮地瞥了一眼卧室紧闭的房门。
婷莉莉。
她肚子里还揣着他的种呢。同居两三个月,新鲜劲儿早过了,甚至觉得腻烦,但这孽……终究是他造的。想到她醒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发现依玩不见了,然后哭哭啼啼、歇斯底里打电话追问,甚至可能报警……
劳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脊背窜起一股凉气。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依玩那丫头片子嘴快没把门,万一在杜日锦面前说漏点什么,或者以后跟婷莉莉嚼舌根……不行!绝对不行!这个窟窿必须堵死!
“啧!”他烦躁地咂了下嘴,像被无形的铁链捆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承认自己有时候是有点狠,有点……疯。给婷莉莉下药时,那点微乎其微的愧疚感刚冒头就被更强烈的欲望和掌控感摁下去了。现在冷静下来,一丝凉意爬上脊背,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覆盖——改?改什么?他劳荣就是这样的人,天生的,骨子里的,血液里流淌的,改不了!也不想改!改了还怎么“玩”?
夜色,像浓稠冰冷的墨汁,彻底淹没了城市。劳荣在黑暗中枯坐,像一头被强行锁在笼子里的饿狼,焦躁、愤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嘶吼,却又不得不按捺着尖牙利爪。时间一分一秒,爬得比蜗牛还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只能等,等卧室里那个女人醒来。然后用他早已在脑子里排练过无数遍的、天衣无缝的谎言,去编织一张温柔的网,堵住所有可能的漏洞。
他知道,对付婷莉莉,他有的是办法。她信他,傻傻的,一直深信不疑。
2.夜醒
墙上的挂钟,时针不紧不慢地爬过冰冷的“2”,又固执地挪向“3”。
凌晨两点半。
卧室里,婷莉莉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费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脑袋里像是灌满了凝固的水泥,又沉又痛,思维一片混沌。喉咙干得冒火,仿佛能喷出烟来。她茫然地盯着昏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足足有半分钟,意识才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开始转动。
“依玩……”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沉沉的回音。
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挣扎着坐起身,四肢软绵绵的,像踩在厚厚的棉花堆里,使不上一点力气。扶着冰冷的墙壁,跌跌撞撞地拉开房门。
客厅里,电视屏幕幽蓝的冷光,勾勒出一个陷在沙发里的、无比熟悉的身影轮廓。
“劳荣?!”婷莉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瞬间拔高破音,“怎么是你?!你不是说……说要去出差一周吗?!天哪!我……我难道睡了一整个星期?!”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慌乱地低头检查自己,又猛地扭头看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脸上血色尽褪。
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劳荣那张脸在屏幕光下慢悠悠地转过来,瞬间切换,堆满了堪称教科书级的“温柔”笑意,仿佛刚才盘踞在脸上的阴鸷和焦躁从未存在过。
“哎哟,我的小迷糊蛋可算醒了?”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甚至带着点腻死人的宠溺,“瞎想什么呢!才几个小时,一天都还没过完呢!瞧你睡得多香多沉,跟个小猪似的。”他站起身,姿态自然。
婷莉莉扶着门框,眉头拧成了疙瘩,残留的睡意被一股被愚弄的火气取代:“这个依玩!搞什么飞机!明明拍胸脯保证请假陪我一礼拜的,这才多久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太不靠谱了!一点姐妹情谊都不讲!”她气呼呼地抱怨着,对好友的“临阵脱逃”感到极度不满和委屈。
“嗐,这你可真冤枉人家了!”劳荣几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他一边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往沙发走,一边用他那套早已打磨得圆滑无比、仿佛真有其事的说辞解释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有我在家照顾你,还用得着麻烦依玩妹子?她在这儿多不方便,当电灯泡啊?我一进家门看到她也在,就让她赶紧回去了。你睡得正香,呼噜打得可甜了,就没忍心吵醒你。”他语气理所当然。
婷莉莉被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劳荣还极其体贴地给她倒了杯温水递到手边。她捧着温热的玻璃杯,暖意传递到手心,但心里的疑惑却像水草一样缠绕着,没能被驱散。她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着劳荣:“可是……你不是说领导派了十万火急的任务,这周必须出差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还不用去了?”她努力回忆睡前模糊的印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劳荣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地在旁边坐下,拿起遥控器随意换着台,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嗨,计划赶不上变化呗。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领导电话就追过来了,说那边临时出了点幺蛾子,接待方那边没协调好,行程得推迟到下周一了。这周他自个儿也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啊,我这‘苦力’暂时解放,正好在家好好陪你养胎!”他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一切有我,安心吧”的、无比笃定的笑容,眼神里的坦荡和真诚,足以打消任何单纯灵魂的疑虑。
婷莉莉看着他“真诚”得毫无破绽的脸,又低头喝了口温水。药效残留带来的混沌感,加上对劳荣长久以来近乎盲目的信任,让她心头那点小小的疑云,在对方滴水不漏的解释和刻意营造的温柔氛围里,渐渐被吹散了。
大概……真的是自己睡得太死,迷糊了?依玩走了也好,有他在身边,确实更安心,也更自在。她往劳荣身边靠了靠,身体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份熟悉的依靠感和安全感,将头轻轻倚在他肩上。
完全没注意到,在她靠过来的瞬间,对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那丝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轻蔑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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