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烬爱千尘 > 第72章 断链
换源:


       劳荣那间曾弥漫过虚假温情的公寓,此刻被谈判的硝烟塞满,呛得人喘不过气。晚饭?没人有那心思。空气凝固得像块冰,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不知疲倦地“咔嗒”作响,切割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废话少说!”婷莉莉率先打破僵局。她坐在沙发对面,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块拒绝弯折的钢板,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劳荣,“我就问你一句,赔,还是不赔?”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劳荣坐在另一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努力维持着那层摇摇欲坠的“平和”假面,嘴角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意:“莉莉,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没说不赔啊!”话一出口,他心里就暗骂自己嘴快。该抵赖几句的!该哭穷的!这下好了,底牌露了!得想办法把窟窿堵上。“问题是…你打算要多少?总得有个…‘合理’的数吧?”他把“合理”二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唯一的盾牌。

婷莉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她清晰地捕捉到他脸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最后透出一股憋屈的黑紫,那点假笑僵硬得如同劣质面具。哼,心里指不定正翻江倒海骂娘呢!她心底冷笑,那股被强行压制的怒火“腾”地又窜起三丈高。

“行!你要‘合理’?”婷莉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不要多!20万!”

劳荣像是被火钳烫了屁股,猛地抬头,失声叫道:“20万?!你…你抢银行啊!”

“抢银行?”婷莉莉嗤笑一声,眼神寒如深潭,“嫌多?好!我给你算笔明明白白的‘合理’账!”她身体猛地前倾,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向对方,“我们早就不是情侣了,对吧?你就当我是你‘交易’的对象!你去那些地方,找那些‘服务人员’,一次给多少?五百?八百?我不要多,就按一次五百算!劳大记者,你摸着那点没剩多少的良心数数,你跟我‘交易’了多少次?一百次有没有?一百三十次有没有?行,我算你一百次!五万块!这是‘基础费’!还有我的初次!这得加钱吧?算你五万!住院费、手术费、医药费,单据都在这儿!”她“啪”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拍在茶几上,震得玻璃嗡嗡响,“你自己翻!加起来又是几万!这还只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钱!”

她喘了口气,眼神更加锐利,像打磨过的刀锋:“还有你看不见的!我的身体!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染上那种难言的病,被迫放弃孩子,元气大伤!这是身体损伤费!还有我的精神!天天被你当傻子耍,被欺骗,被抛弃,差点连命都搭进去!这是精神损失费!这些,算你十万,多吗?劳大记者!总共二十万,我多要你一毛钱了?这才叫‘合理’!”

劳荣被她这一连串精准的“账单”砸得头晕眼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他下意识地用指关节用力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给自己擂鼓壮胆,又像是在发泄无处安放的焦躁。敲得太狠,指骨生疼,他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又放到嘴边吹气。

婷莉莉冷眼看着他这副狼狈相,心底啐道:活该!疼死你个王八蛋!

“你…你至于这么作践自己?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劳荣缓过点劲,试图用道德绑架挽回点颜面,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作践我的是你!”婷莉莉厉声打断,如同炸药桶被点燃,“不是我作践自己,是你把我当成了免费的玩物!你搞‘交易’搞多了,脑子里就只剩下标价!行!你说我不该对标那个,那好!按良家女子该有的‘补偿’算!一次一千!一百次,十万!身体精神损失费,十万!一分不能少!还是二十万!”她的逻辑如同精密的齿轮,步步紧逼,把劳荣所有狡辩的缝隙都死死卡住。

劳荣被噎得直翻白眼,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最后竟荒谬地指向天花板和地板:“天地良心啊!莉莉!你…你的病就一定是我传染的?你跟那个杜日锦又是什么关系?啊?他凭什么给你签字?他要是跟你肚子里那个没关系,他有资格签吗?”他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想把脏水泼向杜日锦,试图搅浑这潭水。

“劳荣!”婷莉莉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簌簌发抖,手指几乎要戳进他眼窝里,“我他妈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畜生!自己拉的屎,还想让别人帮你擦屁股?你还是个人吗?强奸自己妹妹的事还没擦干净,又来祸害我!让我怀孕,染病,现在还想当滚刀肉赖账?行!你不赔是吧?好!非常好!”

她眼中燃烧着毁灭般的决绝火焰,一字一顿,如同宣判:“明天!我就去法院!我要一纸诉状,告你强奸!告你故意伤害!告你始乱终弃!把你劳大记者干过的所有龌龊事,包括你是怎么‘疼爱’亲妹妹的‘好事’,一件不落,全抖出来!我看你这身光鲜亮丽的皮,还能披几天!我看你狂!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这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架势,彻底击穿了劳荣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曾被他视作温顺羔羊的女孩,被逼到悬崖边时,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伤力。劳荣的脸色瞬间灰败如土,眼神里只剩下惊恐的深渊。

那份DNA鉴定报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彻底怂了,气势一落千丈,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无赖腔调:“…我…我也没说不赔…可…可二十万…我真没有!我…我哪来那么多钱?要不…要不这样…你去找我爸妈…他们愿意给你多少…你就要多少…反正我是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你…你去告我…告到法院…我也没钱给你…你爱告就告吧…”他摊开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滚刀肉架势。

婷莉莉看着他这副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嘴脸,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这个男人或许还有一丝担当的可笑幻想,彻底“噗嗤”一声破灭了。想从他口袋里抠出钱来?简直比拔老虎牙还难!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行,父母是吧?那就找你爹妈要个说法!

星期六清晨,阳光明媚,却仿佛照不进劳荣父母那间弥漫着暮气的旧单元房。老两口刚拎着新鲜的蔬菜回来,钥匙刚插进锁孔,门还没完全推开,婷莉莉和她那身材魁梧、脸色铁青、沉默得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的弟弟,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老两口被这阵势惊得心口一跳,连忙把两人让进屋。狭小的客厅里,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压抑。

婷莉莉没有哭天抢地,只是用尽可能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的语气,条理清晰地把劳荣如何逃避责任、如何抵赖污蔑、如何把杜日锦拖下水、如何耍无赖不肯赔偿的事实,原原本本摊开在桌面上。她弟弟在一旁,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刮过劳家父母苍老的脸。

劳荣的父亲听完,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仿佛又被岁月狠狠犁过一遍,瞬间苍老了十岁。他佝偻着背,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能砸穿地板。母亲则不停地用手背抹着止不住的泪水。

“孩子…”劳父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破旧的风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羞愧,“我们…我们老两口…代那个不成器的孽障…给你赔罪了。上回在医院…我们也道过歉…可…可这混账东西…”他痛苦地摇着头,浑浊的老眼里溢满痛心,“家门不幸…一辈子的老脸…都让他丢尽了…”

婷莉莉站起身,对着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这个动作让两位老人更加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叔叔,阿姨,”婷莉莉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磐石,“当初,我是真心实意想进你们劳家门,想好好做你们儿媳妇的。你们知道,我连彩礼都没打算计较,甚至…连你们的小孙子(女)都差点来到这世上…可劳荣他…他把我往绝路上逼啊!我这条命,差点就折在他手里了!您说,我还能跟他过吗?他有过一丝一毫娶我的真心吗?现在,只能散了。可我平白无故遭这么大罪,受这么大损失,难道不该要点补偿吗?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劳父颤抖着手,在口袋里摸索着烟盒,半天没摸出来。他颓然地放弃,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沉重:“孩子…道理…我们都懂。那个孽障…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对不起你啊!可…可我们家…也就这个破屋烂瓦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垂泪的老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上次…派出所调解…为了他妹妹那档子糟心事…已经赔出去不少…我们老两口…就剩下这点养老保命的钱了…”他艰难地伸出两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又颤巍巍地加了一根,“我们…给你六万块。六万…行吗?家里…真的就剩这点家底了…我们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三天两头跑医院…总得留点…棺材本…”他浑浊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恳求,望向婷莉莉,“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我这就转给你…只求你…只求你看在我们两个老东西风烛残年的份上…以后…别再跟劳荣纠缠了…算我们…求你了…行吗?”那一个“求”字,说得无比卑微,沉甸甸地砸在人心上。

婷莉莉看着眼前这对被不肖子拖累得心力交瘁、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老人,看着他们花白稀疏的头发和眼中近乎绝望的哀求,心中那堵由愤怒和怨恨筑成的坚硬之墙,“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她不是为了榨干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来的。

她沉默了几秒,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塌下来,那份决绝的锐气被一种沉重的疲惫取代。

“好。”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空旷感,“叔叔阿姨,我婷莉莉不是不通情理、要把人逼上绝路的人。你们话说到这份上,我认了。六万就六万。”

她拿出手机,调出银行卡信息。劳父颤抖着接过那小小的屏幕,戴上老花镜,眯着眼,手指哆嗦着,对着屏幕上的数字,一个键一个键地操作转账。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手机按键发出的微弱“滴答”声和老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操作完成,劳父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把手机递还回来。婷莉莉接过手机,屏幕上清晰的到账提示映入眼帘。

她再次看向两位老人,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沉寂如水的决然。

“钱,我收到了。”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在宣读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声明,“从今天起,我婷莉莉和劳荣之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利落地转身,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门。弟弟紧随其后,如同一座沉默而坚实的堡垒。

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拢,“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那个充满了屈辱、伤害和最终以六万块做了断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楼道里,初冬清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她挺直了曾被生活压弯的脊背,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向门外那片更广阔、也更未知的天地。身后那扇门内的一切,如同断掉的铁链,被她决绝地抛在了身后。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