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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未央,山风呼啸。言执在这时还未到达云澜宗。

他行至谢家领地外缘,脚步忽而一顿,抬眼望向山脚零散的村落。

月色昏沉,村火若隐若现,烟炊缭绕。若不细看,倒真是寻常人烟。然而言执驻足良久,眼底寒光一闪。

谢家近来行迹古怪,若真要暗中施祭,必然牵连凡俗。

他轻拂袖,化作一道青光,悄然落入第一个村落。

村中石板路青苔斑驳,几户人家门扉半掩,犬吠声断断续续,孩子的笑闹声清脆地从院中传来。

言执敛息而行,穿过一片菜地。地里有妇人正在拔草,孩子们在一旁追逐。虽然稚嫩,却无异样。

“如常。”他低声喃喃。灵识扫过,村落中灵机流转自然,无半点滞涩。

他停步片刻,袖口悄然一振,一丝极细的灵息探入地下,试探是否有暗阵痕迹。结果一无所获。

他抬头看向远方群山,目光深沉。

他没有逗留,转身离去。

夜更深,第二个村落已入静。

然而当言执落身村口时,却猛地皱起眉。

太静了。

鸡犬声皆无,连虫鸣都似乎被屏蔽。石屋内有昏黄烛光透出,照出几个忙碌的身影。

他隐在屋檐,静静凝望。屋内,一名粗布短衣的男子正手持锄头,在桌上比划。另一名妇人用木勺搅拌着锅中汤水,却动作生疏,汤汁四溢。

“他们……不像农人。”

言执的目光冷冽。真正的农户,哪怕贫困潦倒,做起家务与农活的动作都有种自然的熟稔。而这几人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僵硬。

他灵识再探,便见整个村子确有人烟,然而所有孩童的气息却消失不见。

“没有孩童的气息。”

他缓缓闭上眼,耳力扩张至极限。果不其然,全村上下,尽是成年人。老者、壮年、妇人,却无半点孩童的啼哭与呼喊。

这不可能。

再贫困的村落,亦应有后代。三十余户,竟无一子嗣?

“谢家……”言执低声喃喃,心头微沉。

忽然,一阵嘶鸣自后院传来。他悄然掠身而过,落在一处柴房后。

只见一群灵鸡被困于木栅中,羽毛炸立,眼球泛着红光,扑棱乱撞,状若疯狂。几名村民手忙脚乱,拿着木棍驱赶,却手法拙劣,被啄得遍体鳞伤。

“……果然。”

灵禽最敏于邪气。此地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他手指一捏,一枚细微的灵符被投入土壤。霎时,泥土下竟浮出一丝淡灰色雾气,缠绕符箓。符箓发出低低尖鸣,几息间便自燃成灰。

言执眉心一紧。他袖口一振,风声掠过,身影已然远去。

他一路南行,月色愈淡,至第三个村落时,天边已隐隐泛白。

这是江家村。

远远望去,炊烟袅袅,似极为寻常。但当言执踏入村口时,胸口忽然一紧。

村口有几名村民在挑水,他们见了陌生人,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言。

言执神色如常,走过田地时,见几个妇人正在插秧,姿势却古怪得很。手脚笨拙,好似从未真正下过田。

他目光掠过,不动声色。

直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稚声笑闹。他心中一震,却骤然发现,那笑声并非真正的孩童之声,而是由某种符阵幻化,短暂回荡于风中,随即湮灭无形。

“假的。”

他的指节悄然收紧。

不止无孩童,连声音也要伪造。这与前一村落相比,更加精密,更加大胆。

忽然,一只黑羽灵鸡自草垛间扑出,直朝他脚边撞来。

“嘭!”

羽毛四散,灵鸡双眼赤红,喙尖竟泛着黑气。村民慌忙上前驱赶,口中絮絮叨叨:“这畜生疯了,最近都这样,见谁都乱啄……”

言执垂眸,目光一沉。

灵禽暴躁,孩童不见,成人动作生疏。

离去途中,言执心头那股压抑感却未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若非此次亲自查探,怕是连云澜宗都要被这层假象蒙蔽。

他在村中逗留不久,未惊动任何人。片刻后,他抬眼望向东南方谢家所在的山岭。晨风拂过,他的神情冷厉,眼底寒光森然。

“……原来如此。”

说罢,他化作一道青光,悄然离去。

风声猎猎,他的身影渐渐消散于天光之中。

而在他未见的阴影深处,江家村的一间空屋里,几口木箱微微震动,隐隐传来孩童压抑的啜泣声。

村子后边的古井下,一道低沉嘶哑的低语从中渗透而出:

“怨……血……”

古井四周的石壁,隐隐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符纹,像是被什么力量自内里灼烧出来。随着“怨血”二字回荡,整个江家村的空气都变得灰暗。

木箱里传来的孩童哭声逐渐低弱,转为压抑的呜咽,似乎被那股阴冷力量所吸扯。篱笆间的黑羽灵鸡猛地齐齐振翅,双目血红,发出刺耳尖鸣,直冲夜空。

无人察觉,一缕灰黑色的雾气从古井深处缓缓逸出,蜿蜒向谢家所在的山岭,仿佛在传递着恶念的召唤。

整个村落,瞬间死寂如坟。

谢家后山的血阵祭台上,原本寂静的符纹忽然颤动了一下,仿佛受到某种回应。几名谢家弟子守在阵旁,面色惨白,却无人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阵心的血色光芒愈发浓烈。

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喃喃:“这是……幽冥司的气息?”话音未落,他脊背便被旁边的同伴猛地按下:“闭嘴!三长老说过,不许胡言!”

阵心中,黑雾缠绕,渐渐凝出一张模糊的面孔。那面孔没有眼睛,只有深陷的两个空洞,嘴角却不断咧开,低低笑声渗入众人耳鼓。

“血祭……未足……”

血雾在祭台上翻滚,低沉的嘶鸣声与阵心光芒交织。就在这时,祭台旁的黑暗中缓缓浮现一道高大身影,谢辰忠缓缓现身。

他身着深紫长袍,袍角随风微微摆动:“你们作为谢家弟子可要注意言行,知道吗?”

弟子们瞬间僵立如雕像,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谢辰忠扫过每一人,声音低沉:“谢家大事,非尔等能随意揣测。若擅言妄语,可要承担性命代价。”

弟子们面色惨白,纷纷微微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袍,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怒三长老。

有人微微颤声开口:“属下……明白,三长老。”

另一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双腿微颤,几乎跪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