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时光错位的告白 > 第二章:巴黎暮色寻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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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南大校门口织就一张晃动的金网。上完课的姜璐怡,手指还沾着粉笔灰。她轻轻拍了拍手,白色粉末在阳光下飘散,像细碎的雪。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讲台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同学们假期愉快。“姜璐怡对着收拾书包的学生们微笑,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教案被匆匆塞进包里,连同那本翻旧的《中国古籍修复技艺》。走出教学楼时,阳光正将她的影子微微地拉长,轻轻地延伸到校门口的黑色轿车旁。

抬眼就看见张俊柯的车正停在梧桐树下,车身被晒得发烫,引擎盖上升起淡淡的热气。他总是这样,永远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张俊柯靠在车门上,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一半。看到姜璐怡的身影,他迅速掐灭了烟,烟蒂在垃圾桶盖上发出轻微的“叮“声。十年来,他早已熟悉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此刻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与当年郑恩泽还在时如出一辙。

“都准备好了?“他接过姜璐怡的包,皮革表面还带着教室里的温度。

“嗯。”姜璐怡点点头,发丝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就带了些必需品。”说着从门口的安保处拖出一个行李箱。

张俊柯又接过她的行李箱,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过去十年里无数次那样自然。他打开后备箱,行李箱轻得让他皱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次旅行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开始。当他关上后备箱时,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

张俊柯发动车子,方向盘转得很稳。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目光始终盯着前方道路。后视镜里,姜璐怡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这会儿出发,到巴黎应该是下午四五点吧?”他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在后视镜里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差不多,时差七个小时呢。”姜璐怡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在飞机上睡一觉,到那边正好精神。”

“那也得注意休息。”他从储物格里翻出个眼罩,是她上次落在他车里的,淡蓝色的,边缘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戴上这个,能睡安稳点。”

姜璐怡接过眼罩,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褶皱——他一定是洗过熨过,边角挺括得不像用过的。“谢谢。”她轻声说,将眼罩放进包里。

车子驶上通往机场的快速通道,两侧的水杉树飞快地向后倒退。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发出轻微的嘶声。姜璐怡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她知道张俊柯的心思。从大二那年郑恩泽出事,他从墓园里抱着昏厥的她,那一刻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璐怡能活着就好,从此以后这份守护就从未缺席。每天清晨他都会从东大过来陪自己走到建筑系,然后一起去吃早饭;她因为久坐腰疼,他的副驾驶座上永远都会放着一个护腰枕;她考研时,他每天雷打不动地送来热牛奶;她修复古籍熬通宵,他就在工作室外面的长椅上守着……这些年,他像棵沉默的树,为她遮风挡雨,却从不说一句逾矩的话。

“住的地方订好了?”张俊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拉丁区那家酒店,距离我们去年住过的公寓只有二百多米。”姜璐怡说,“离殷正浩的工作室近,周边也熟。”

“那就好。”他点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从没有一个人出过国,我总怕你不习惯。要是住得不舒服,或者……或者遇到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姜璐怡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她该怎么给他说呢?告诉他自己不会那么傻,自己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告诉他殷正浩也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尊重自己的。她没办法说,说多了反倒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我知道的。”她轻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没再说话,只是车速慢了些。快到机场时,他忽然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个小小的平安符,红绸布缝的,边角有些磨损。“这个你带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去年在鸡鸣寺求的,保平安。”

姜璐怡接过平安符,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内核,像块小小的石头。“谢谢你,俊柯。”

“谢什么。”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等你回来,我还来接你。”

“好。”

到了机场,张俊柯帮她取了登机牌,托运行李时反复叮嘱地勤人员“箱子里有易碎品”——其实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两本古籍修复的专业书。

“到了给我说一声。”他说。

“嗯。”姜璐怡接过挎包,抬头时正好撞见他眼底的落寞,像被雨水打湿的秋雁,“我把机票和酒店信息发你手机上,别担心。”

“好。”他点点头,抬手想拍拍她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转而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进去吧,别误了登机。”

姜璐怡拉着行李箱转身走向登机口,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张俊柯还站在原地,穿着她去年给他买的浅灰色衬衫,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孤单。她朝他挥挥手,看见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抬了起来,轻轻挥了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张俊柯发来的消息:“到了报平安,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姜璐怡眼眶一热,回了个“好”,然后快步走进安检口,不敢再回头。

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二十二分,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舷窗外的天空正慢慢暗下来,远处的塞纳河像条银色的绸带,缠绕着这座不夜城。姜璐怡走出舱门时,手机收到张俊柯的消息:“落地了吗?”

她拍下机场穹顶的照片发过去,配文:“到了,放心。”刚想发张地铁线路图,电话就打了进来。

“还记得怎么坐地铁吗?”张俊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晰。

“记得,去年走了很多数遍。”姜璐怡笑着说,“正准备给你发截图呢。”

“嗯,注意安全。”他顿了顿,“到酒店就告诉我。”

“好,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姜璐怡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RER B线地铁。车厢里人不多,她靠着窗户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去年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恍惚——总觉得郑恩泽会在下一个街角出现,笑着喊她“璐怡,快看这里”,他们曾约好一起来巴黎的。可现在,她的心跳里只有一个名字:殷正浩。

地铁到卢森堡站时,夕阳正给拉丁区的石建筑镀上一层金边。姜璐怡走出地铁站,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前走,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她拢了拢杏色风衣的领口。去年冬天,她就是在这的城堡里第一次见到殷正浩,他被莱奥一群人簇拥着走过,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夕阳金色的余晖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无比清晰、无比熟悉的轮廓……那一刻她屏住呼吸,真的以为是恩泽走过来了。

没过多久,“故园”的门楼就出现在街角。青灰色的砖墙上爬着薜荔藤,月洞门的轮廓在暮色中格外清晰,门楣上那块黑漆匾额,“故园”二字是她亲手写的,当时只觉得“故园无此声”的怅然,此刻却读出“旧游无处不堪寻”的暖意。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呀”的一声轻响,惊得廊下的铁马叮咚作响。迎面是架紫檀云石屏风,上面镂刻的《千里江山图》局部被夕阳照得发亮,屏前的陶盆里,菖蒲的叶片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

转过屏风,姜璐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方方正正的小园里,紫色的雏菊开得正盛,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花瓣在晚风里轻轻颤动。花径两侧,水栀子的绿叶油亮如拭,莹白的花苞鼓鼓囊囊的,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她想起殷正浩说的“六十一棵”,忍不住沿着花径数了起来。一棵,两棵,三棵……数到第六十棵时,却怎么也找不到第六十一棵。她皱着眉转身,想再数一遍,却撞进一个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怀抱。

殷正浩就站在她身后,身上还穿着白天见客户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那枚斜斜的银杏叶领针在夕阳中闪闪发光,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惊讶。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他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姜璐怡的惊呼被他按在怀里,鼻尖蹭到他衬衫上的褶皱,能闻到里面混着的雏菊香和淡淡雪松气息味。

他轻轻将她放下,双手还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四目相对的瞬间,姜璐怡看见他眼底的疲惫和忧伤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甚至有泪光在闪烁。

“你怎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姜璐怡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嘴唇很烫,带着点外面的凉意,还有她熟悉的薄荷味。殷正浩被这个吻给定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就像做梦一样,朝思暮想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再看看怀里的姜璐怡,紧紧地搂在怀里,将自己的头沉沉地埋进她的肩颈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你怎么来了?”他又问,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

“想你了。”姜璐怡的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闷闷的,“想看看你的‘故园’,想看看六十一棵栀子花,最重要的是……想看看殷先生。”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她的耳朵传过来,像大提琴的低鸣。“我也好想你。”他松开她一点,牵着她走到花径尽头的角落,那里种着一棵棵的栀子,叶片嫩嫩的。“这些天,每当我想念姜老师的时候,就看看这些雏菊和栀子。它们相互依偎在一起,一起吸纳晨露,一起沐浴阳光,一起仰望星空……好幸福啊!可是……”殷正浩没有说下去,因为那样的幸福时光在南京时,他觉得很近很近。可是回到巴黎后,他就不敢再去畅想未来了。

姜璐怡看着的栀子树有的已经鼓出花苞,笑着说。“现在我来了,你还羡慕它们吗?”

“这会儿不羡慕了,我的姜老师来了。”殷正浩说着从后面搂住姜璐怡,下巴在她的发顶上摩挲着。“对不起,我没有遵守约定。”

“我不是来了嘛,今天刚好是两周。”姜璐怡侧过脸看到殷正浩的神情有些凝重。

“谢谢你!”

“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所以就想着这样陪伴着你,也算是对你工作的一种支持吧!”姜璐怡宽慰着说。

“谢谢姜老师的支持,你,就是我工作的动力。”殷正浩继续摩挲着姜璐怡柔软的发顶。

姜璐怡抬起手臂握住殷正浩的手,他的指腹上有新的薄茧,一定是这些天握笔签文件磨出来的,“其实是我不想等了,我怕……等不到你了。”她有些哽咽,最怕恩泽的事再重新上演。殷正浩走的每一天她都会心神不宁,每天清晨第一句话就是“殷正浩先生安康!”

殷正浩没再说话,只是把她拥的更紧更紧。晚风吹过小园,雏菊的香气和栀子的清香缠绕在一起,廊下的铁马又叮咚作响,像在为这对久别重逢的人伴奏。远处埃菲尔铁塔的灯光亮了起来,透过月洞门的轮廓,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成了多余。他们只是紧紧地抱着彼此,听着对方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像两株在风雨中依偎的栀子花,根须在看不见的土壤里,早已紧紧缠绕在一起。

故园的暮色渐渐浓了,廊下的宫灯不知何时被点亮,暖黄的光晕透过绢面,在青砖地上漾出细碎的波纹。姜璐怡被殷正浩紧紧拥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园子里的栀子清香,让人安心得想闭上眼睛。

“Chef?姜老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带着点试探。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若澜(Lola)抱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讶。她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忘拿设计稿了,你们继续,我这就走……”

姜璐怡认出了这个有着甜美梨涡的女孩——若澜,殷正浩工作室里唯一的华裔助理。去年冬天她每次来教殷正浩中文时,若澜总会贴心地准备一壶茉莉花茶。

“若澜!”姜璐怡从殷正浩怀里退出来,脸上也有些发热,弯腰帮她捡起文件夹,指尖碰到对方冰凉的手背,“没关系,是我们吓到你了。”

“不,不,是我……真对不起。“若澜将散落的图纸拢好,脸颊泛起红晕,“我马上走……”若澜刚想走,又突然想什么,“Chef,这个麻烦您过目。”若澜有些怯怯地将一个文件夹双手递给殷正浩。

殷正浩清了清嗓子,接过若澜手里的文件夹翻了翻,指尖在某张图纸上停顿片刻:“这个榫卯结构的细节再改改,明天……不……”,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又看看姜璐怡接着说,“后天早上给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耳尖还有点红。

“好的Chef!”若澜用力点头,偷偷看了姜璐怡一眼,见她正对着雏菊笑,又飞快地低下头,“那我先下班了,姜老师再见,Chef再见!”

“再见。”姜璐怡朝她挥挥手,看着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忍不住笑了,“你的员工好像很怕你。”

“工作上我要求是严了点。”殷正浩合上文件夹,顺手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转身牵起她的手,“私下我还是很和善的,不是吗?姜老师!”

“嗯,差不多!”姜璐怡带着俏皮的笑看着一本正经的殷正浩。“栀子花。”姜璐怡想起刚才数到第六十棵就断了的树,故意板起脸,“殷先生不是说种了六十一棵吗?我数来数去只有六十棵,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殷正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牵着她走到小园中央,那里有尊小小的太湖石,石缝里冒出几株青苔。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眼神认真得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你看。”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像晚风拂过花瓣,“第六十一棵,不就在这儿吗?”

姜璐怡愣住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殷正浩先生!”她伸手捶了他一下,却被他牢牢握住手腕。

“我说真的。”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些栀子是陪衬,你才是我心里最想呵护的那一棵。”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只有你在我身边,所有的所有才算圆满,只有你在这,‘故园’才算真正完整。”

姜璐怡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她挣开他的手,转身去看花,却被他再次从身后轻轻抱住。“别躲。”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带着点痒意,“我好想你,璐怡。”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在她的心尖上。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我也是。”

暮色渐浓时的,他们牵着手去了拉丁区一家小餐馆。晚风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吹得人心里软软的。殷正浩执意要坐在靠窗位置,说这样月光能照在姜璐怡的头发上。他点了一份炖牛肉和勃艮第红酒,却几乎没怎么动刀叉,只顾着看姜璐怡讲述南京的梧桐树如何在这个季节飘絮。

“像下雪一样。“姜璐怡比划着,“学生们都戴着口罩上课。”

殷正浩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好想回南京。”他的拇指在她虎口处画圈,“等处理完最后一点工作,我们就回去。”这一刻,殷正浩的内心完全是想逃避,他想离开这里,忘掉恩泽的照片,忘记和母亲的谈话,忘掉所有的一切。全当这两周什么都没发生,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到两周前的南京,和姜璐怡一起漫步在南京的校园和街头。

殷正浩强迫自己保持好状态,开心地给姜璐怡讲里昂谈判时的趣事,说对方的代表是个中国迷,见面就跟他讨论《园冶》里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最后居然因为对某句古文的理解达成共识;他还说莱奥为了帮他挡掉母亲安排的饭局,故意装作食物中毒,结果被医生拆穿,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写检讨。

姜璐怡听得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却注意到他握着刀叉的手偶尔会微微收紧,尤其是提到“母亲”两个字时,眼底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里昂的事,真的都解决了?”她还是没忍住,轻声问。

殷正浩切牛排的手顿了顿,随即扬起笑容:“放心吧,都搞定了。新的投资方很看好中国市场,下周就能签合同。”他给她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牛肉,“等回去,我们就着手准备南京分工作室的事,地址我都看好了,离你们学校很近,走路只要十分钟。”

“真的?”姜璐怡眼睛一亮。

“当然。”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到时候你修复古籍累了,就能随时来我办公室喝茶,我还能顺便蹭你的午饭。”

他说得轻松,姜璐怡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她又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姜璐怡怔住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放弃“故园“,放弃在巴黎经营多年的事业。窗外的月光此刻照在殷正浩脸上,她才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角也绷得比平时紧。

“那故园工作室怎么办?”她轻声问。

“这里全当是巴黎的一个分工作室,我的重心会在中国。”殷正浩立刻露出笑容,却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视线,“这有很多美好的故事,我想留着它,等到我们老了……慢慢地去回忆。”他拉起姜璐怡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们去塞纳河边走走?”姜璐怡提议。

夜风中的塞纳河泛着碎银般的光泽。殷正浩紧紧搂着姜璐怡的肩膀,仿佛怕她被风吹走。路过新桥时,他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枚硬币。

“许个愿。“他握着姜璐怡的手,将硬币贴在她掌心,“很灵的。“

硬币落入河水的瞬间,殷正浩突然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又快又重。

“怎么了?”姜璐怡轻抚他的后背。

“怕你消失。”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像梦一样。”

“不会的。”姜璐怡抬起头,双手托着殷正浩的脸颊,“不会的,殷正浩先生。”

殷正浩拨了下姜璐怡额头前被风吹散的头发,牵起姜璐怡的手,两人继续沿着塞纳河畔散步。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远处的埃菲尔铁塔闪着流光,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阵金色的火花从塔顶洒落,引得游人阵阵欢呼。

殷正浩牵着她的手,手指依然攥得很紧,仿佛怕她被人群冲散。他的掌心有些汗湿,姜璐怡能感觉到他时不时地侧头看她,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在想什么?”她停下脚步,仰头看他。

“在想。”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幸好你来了。”

他没有解释这句话里的深意,只是重新牵起她的手,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走。路过一座桥时,他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枚银质的栀子花吊坠,花瓣上镶嵌着细小的蓝宝石,像带着露水的模样。

“本来想回去给你戴上的。”他执起她的左手,轻轻将项链扣在她颈间,指尖擦过她的锁骨,带着点微颤,“现在戴上,刚刚好。”

“你已经送给我一条精致的雏菊花项链的,怎么还要……”姜璐怡有些不解地问。

“你总说那条项链太过昂贵,舍不得带,在学生面前佩戴也不太合适。”殷正浩轻轻地调整着栀子花吊坠,“这个很素雅,平时也可以佩戴着。”

姜璐怡摸着胸前的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烫得她心头发热。“谢谢你,可是……”

殷正浩用手指轻轻按在姜璐怡的唇瓣上,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将她拥入怀中。晚风吹起他的衬衫衣角,裹挟着远处传来的小提琴声,像一首温柔的夜曲。

“姜老师不要因为我对你的好,而觉得有负担,你要大大方方去享受。这些费尽心思地对你好,我没有想过让你回报,我只是想让你更开心。我喜欢姜老师,从太阳这里一直到月亮那里。”殷正浩望着波光粼粼的塞纳河轻轻地抚摸着姜璐怡的后背。

送姜璐怡回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电梯在她住的楼层停下,殷正浩跟着她走出来,在房门口站定。

“我就在隔壁住。”他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刚才让前台预留的。”

姜璐怡愣了一下。

“别多想。”他笑了笑,眼底带着坦诚,“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万一你晚上想喝水,或者做了噩梦,喊一声我就能听见。”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想让我进去坐会儿,我也很乐意。”

姜璐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尊重她的边界,也想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晚安,殷先生。”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姜老师。”他回吻她的额头,替她打开房门,“进去吧,锁好门。”

看着姜璐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殷正浩才转身走进隔壁的房间。他靠在门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莱奥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母亲知道姜小姐来了,刚才派人送来请柬,说想明天见一面。”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姜璐怡房间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他还没准备好告诉她,至少现在,他想让她多享受一会儿这难得的安宁。

而房间里的姜璐怡,正坐在窗边抚摸着胸前的栀子花吊坠。她知道殷正浩一定有心事,他眼底的疲惫和偶尔的恍惚骗不了人。但她不想追问,就像他从不逼问她关于郑恩泽的过去一样。

她相信他,就像相信古籍修复时,那些看似断裂的纹路里,一定藏着重新连接的可能。

月光洒在她脸上,带着塞纳河的温柔。她对着窗外笑了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前面有什么,她都会陪着他一起面对。

毕竟,她是他的第六十一棵栀子花,而他,是她跨越山海也要奔赴的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