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透过酒店的纱帘,在地毯上织就一张朦胧的金网。姜璐怡睁开眼时,窗外的巴黎已经苏醒,远处传来电车驶过的叮当声,混着楼下咖啡馆的咖啡机运作声,像一首温柔的晨曲。
她摸了摸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九点零七分。这是她十多天来睡得最沉的一觉——没有辗转反侧,没有被噩梦惊醒,甚至没想起定闹钟。大概是因为时差终于倒过来了,更因为……她侧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隔壁房间那个让她心安的身影。
洗漱完毕,她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敲门声就响了。不轻不重,三下,是他惯有的节奏。
“早上好,姜老师。”
拉开门,殷正浩的身影撞进眼帘。他穿着件米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怀里捧着一束花,紫色的雏菊簇拥着六朵半开的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像是刚从园子里采来的。
“鲜花赠佳人。”他的眼底带着笑意,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姜璐怡接过花,指尖触到花瓣的微凉,心里却暖烘烘的:“谢谢,殷先生。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在你隔壁,别忘了。”他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她微湿的发梢,“听着你房间的水声停了好一会儿。”
她脸颊微红,笑着说:“等我一下,我找个瓶子插好。”
“姜老师不请我进去吗?”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姜璐怡回过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请进,殷先生。”
殷正浩走进房间,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阳光透过纱帘,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姜璐怡忙碌——她从浴室找来个透明的玻璃瓶,仔细地洗干净;用剪刀斜着剪掉花枝的根部,让花能更好地吸水;然后将雏菊和栀子错落有致地插进瓶里,调整着每一朵花的角度。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鼻尖微微皱着,像是在琢磨哪朵花该放左边,哪朵该放右边。这个画面,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在南京的修复室里,在巴黎的“故园”里,她总是这样,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却能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多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好好品味这难得的安宁。
“怎么了,殷先生?”
姜璐怡突然抬头,撞进他凝视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种让她心慌的灼热。
殷正浩回过神,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没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瓶花上,“你插花的样子,像一幅精美绝伦的油画。我在静静地欣赏。”
姜璐怡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桌面,然后走到沙发旁,将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那现在呢?”她故意扬起下巴,眼底带着点调皮,“丢垃圾的我,还精妙绝伦吗?”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力道却很轻柔。下一秒,他顺势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姜璐怡重心不稳,跌坐在他的腿上。
“唔……”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撑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牢牢按住后背。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像被晨光烤过的云朵。她正对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炙热和……紧张。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和她自己的一样急促。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过去的拥抱总是克制的,亲吻也只是浅尝辄止,而此刻,她坐在他的腿上,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彼此身上的气息——他的雪松味,她的栀子香。
姜璐怡刚想挣扎着起身,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姜老师别动。”殷正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哀求,“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轻轻闭上眼睛,侧过头,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点痒意,也带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他的动作很轻,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依靠,小心翼翼地汲取着安全感。
姜璐怡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指腹穿过他柔软的发丝,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她跨越山海来到巴黎,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吗?现在他就在这里,离她这么近,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回应呢?
她的指尖缓缓滑过他的脸颊,描摹着他的眉骨、鼻梁、嘴唇。第一次在巴黎见到他时,这张酷似郑恩泽的脸让她心神大乱;在南京大学的梧桐树下,他手捧着一束紫色雏菊花求原谅时,她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在塞纳河畔,他说“我好像见过你,在我的梦里”时,她的心跳乱了节拍;在南京的古籍修复室,他安静地看着她补书时,她忽然觉得,或许可以试着往前走一步……
她曾以为自己是因为那张相似的脸才动摇,可现在她终于明白,吸引她的从来不是那张脸,而是他眼底的温柔,是他笨拙的关心,是他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时的坚定。他是殷正浩,是独立于郑恩泽之外的存在,也是她想要珍惜的人。
姜璐怡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蜻蜓点水般,轻柔得几乎看不见痕迹。
殷正浩猛地睁开眼睛。
刚才还在脑海中翻滚的烦恼——母亲的最后通牒、恩泽穿着球服的照片、自己被哥哥追杀、莱奥发来的紧急邮件——全都被这个轻柔的吻驱散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紧紧地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她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
晨光透过纱帘,落在她的脸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带着淡淡的清香,让他心神荡漾。
“姜老师,我可以吻你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璐怡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殷正浩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缓缓凑近,鼻尖蹭过她的鼻尖,呼吸交缠在一起。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相触时,他却突然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逗你玩呢。”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点得意,“我们先去吃东西,吃饱了我再……”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一字一顿地说,“吻你。”
最后两个字像羽毛,轻轻搔在她的心尖上,麻酥酥的,让她浑身一颤。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郑恩泽以前也总爱这样逗她,在图书馆偷偷捏她的手心,在食堂抢她碗里的排骨,然后在她气鼓鼓的时候,凑到她耳边说句温柔的话,让她瞬间消气。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相似的瞬间?
“姜老师?姜老师?”
殷正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可以起身了。
姜璐怡这才回过神,慌忙从他腿上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微乱的衣服和头发,不敢抬头看他。脸颊的热度迟迟不退,心跳也像要蹦出嗓子眼。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殷正浩站起身,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他们去了一家藏在玛莱区巷子里的面包店。店面很小,木质的招牌上刻着“Maison du Pain”,门口摆着个旧旧的面包篮,里面放着刚出炉的法棍,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这家的可颂是全巴黎最好吃的。”殷正浩熟门熟路地跟店主打招呼,用流利的法语点了单,“要两个杏仁可颂,一杯热巧克力,一杯拿铁。”
店主是个胖胖的法国老太太,戴着副老花镜,笑着拍了拍殷正浩的胳膊,又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姜璐怡,说了句什么。
“她说你很漂亮。”殷正浩翻译给她听,眼底带着笑意。
姜璐怡的脸颊又红了,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玻璃柜里的马卡龙。
坐在面包店的露天座位上,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殷正浩将热巧克力推到她面前,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尝尝看,比南京的甜一点。”
姜璐怡抿了一口,浓稠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焦糖味,甜得恰到好处。“很好喝。”
“喜欢的话,回去我学做给你喝。”他咬了一口可颂,酥皮掉落在盘子里,像撒了一地的碎金,“我买了本甜点食谱,正愁没人试吃。”
她被他逗笑了:“你不是建筑师吗?怎么还学做甜点?”
“为了我亲爱的姜老师啊。”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她沾着巧克力酱的唇角,伸手替她轻轻擦去,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跳加速。
吃完早餐,殷正浩牵着她的手,沿着玛莱区的石板路慢慢走。这里不像香榭丽舍大街那样繁华,却有着老巴黎的韵味——彩色的石房子,窗台上摆满了鲜花,街角的咖啡馆里坐着闲聊的老人,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
“今天带你去个地方。”殷正浩神秘地笑了笑,牵着她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座小小的植物园,门口爬满了蔷薇,粉的、红的、白的,开得热热闹闹。走进园里,豁然开朗——大片的草坪上,孩子们在追逐嬉戏,情侣们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远处的温室玻璃房闪着晶莹的光。
“这里是巴黎植物园,”殷正浩指着远处的温室,“里面有很多热带植物,还有个小型的古籍馆,收藏了很多中世纪的植物图谱。”
他们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湖水清澈见底,里面有天鹅悠闲地游弋。殷正浩给她讲着各种植物的名字,从睡莲到鸢尾,从玫瑰到薰衣草,他知道得居然比她还多。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姜璐怡惊讶地问。
“为了设计‘故园’,特意学的。”他笑着说,“莱奥还笑我,说一个建筑师居然研究起植物学了。”
走到一片虞美人花田前,姜璐怡停下了脚步。大片的虞美人像彩色的云霞,红的、粉的、黄的,在风中轻轻摇曳。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拍下这美丽的画面。
“我帮你拍吧。”殷正浩接过她的手机,退后几步,“站到花田里去,对,笑一笑。”
姜璐怡站在花丛中,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裙摆被风吹起一角,像只展翅的蝶。殷正浩举着手机,镜头里的她笑得眉眼弯弯,比身后的虞美人还要动人。他忍不住按下快门,将这一刻定格。
“换我了。”姜璐怡抢过手机,示意他站过去。
殷正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还是听话地站进花田里。他穿着米白色的衬衫,站在彩色的虞美人中间,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姜璐怡连续拍了好几张,看着照片里的他,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她走到他身边,将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拍得不错吧?”
“嗯,姜老师的技术很好。”他低头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不过还是人好看。”
姜璐怡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往前走,却被他拉住手腕。他低下头,在她的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花瓣落在心尖。
“我爱你。”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也爱你。”姜璐怡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们在植物园里待到午后,阳光渐渐变得炙热。殷正浩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了地道的普罗旺斯炖菜,番茄的酸甜,橄榄的咸香,混着香草的气息,让人胃口大开。
下午,他们去了蒙马特高地。没有去拥挤的圣心大教堂,而是沿着安静的小巷慢慢走。这里的房子都刷成了白色,窗台上摆满了盆栽,墙壁上画着色彩斑斓的涂鸦。
走到一处能俯瞰巴黎全景的露台,殷正浩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相机——是台复古的胶片相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外祖父留下的。”他笑着说,“今天特意带来的,想给你拍点照片。”
他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她。姜璐怡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望着远处的巴黎市区。埃菲尔铁塔的钢铁轮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塞纳河像条银色的绸带,缠绕着这座城市。
“笑一笑。”殷正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璐怡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镜头,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咔嚓”一声,快门声轻得像叹息。
殷正浩放下相机,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远处的风景。“等胶片洗出来,寄给你。”他说,“放在你的修复室里,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才不要。”姜璐怡笑着说,“我要你每天都在我面前,不用看照片。”
他握紧了她的手,指尖的力道带着坚定:“好,每天都在你面前。”其实殷正浩的内心在想:璐怡,如果你知道了真相,还会让我每天都在你的面前吗?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了拉丁区。夕阳给古老的石建筑镀上一层金色,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街头,手里抱着书,脸上带着青春的朝气。
殷正浩带她去了一家小小的葡萄酒吧,坐在露天的座位上。他点了一瓶波尔多红酒,给她倒了小半杯。
“尝尝看,这款酒很柔和,适合女孩子。”
姜璐怡抿了一口,红酒的醇香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果香,确实不烈。“挺好喝的。”
他们聊着天,从南京的梧桐说到巴黎的蔷薇,从古籍修复说到建筑设计,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偶尔有晚风吹过,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吹得人心里软软的。
姜璐怡看着殷正浩的侧脸,他正说着里昂谈判时的趣事,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她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克服。
喝完酒,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手牵手,沿着塞纳河畔慢慢走。路灯亮了起来,像一串被打翻的星辰,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走到那条熟悉的古老街道,又看到了那个卖花的年迈妇人。她还是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旧木箱,里面放着新鲜的雏菊和玫瑰。
殷正浩像上次一样,走上前和她用法语聊了几句。老妇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又看了看姜璐怡,眼神里带着慈祥。
殷正浩笑着买下一束紫色的雏菊,递给姜璐怡。
“早上不都送过花了,怎么还送?”姜璐怡不解地问,却还是接过花,凑到鼻尖闻了闻,清香扑鼻。
“不一样。”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河水,“你都说了,那是早上,现在是晚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每时每刻都送姜老师花。”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又开始作祟,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敢告诉她真相,不敢想象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开他?
可是,如果不说,母亲明天就会亲自找到她。以母亲的性格,一定会把所有不怀好意话都说给她听,让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自私和欺骗。
他该怎么办?
姜璐怡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异样,只是笑着问:“那位老妇人跟你说什么呢?每次都聊得很开心。”
殷正浩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她说我的太太很漂亮,夸赞我们很般配,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真的吗?”姜璐怡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谢谢她的祝福,我们一定会的。”
殷正浩的心里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一样。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在心里无声地问:真的吗?璐怡,如果你知道了真相,真的还会觉得我们会幸福下去吗?
母亲早上在电话里冰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如果你不愿说,我来跟姜小姐说清楚,希望她能谅解你的隐瞒。”
“不,我来说。”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可是现在,他真的开不了口。
慢慢的,离酒店越来越近了。殷正浩几次想开口,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看着姜璐怡脸上的笑容,那么纯粹,那么美好,他舍不得打碎。
走到房间门口,姜璐怡挽着他的胳膊,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这里的工作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的语气很轻,像晚风拂过花瓣,却带着明确的期待。其实这句话藏着另一层意思——如果处理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南京吧。
殷正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还有一件事没处理好,等明天处理完了,我们就走。”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发丝蹭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好,我等你。”姜璐怡的声音闷闷的,却透着全然的信任。
两人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姜璐怡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忽然拉起他的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掌心:“殷先生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这句话说得直白,带着点少女的羞怯,却又无比坦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传来的电车叮当声,敲打着沉默的夜。
殷正浩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星光,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可是下一秒,母亲的话、恩泽的照片、那张尘封的事故报告……像潮水般涌进脑海,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冲动。
如果明天她知道了真相,知道郑恩泽的车祸与他有关,知道他因为怯懦而隐瞒着,她会不会觉得此刻的亲近是种羞辱?会不会后悔今晚的邀请?
理智像根绷紧的弦,死死地拉住了他。
他握紧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姜老师的邀请。”他的声音带着克制的沙哑,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我爱你,胜过爱一切。我……非常珍惜你。”
说完,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姜璐怡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安稳。他的尊重像层温暖的茧,将她裹在里面,让她觉得无比踏实。“好。”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回吻了一下,“晚安,殷先生。”
“晚安,姜老师。”
看着姜璐怡走进房间,门轻轻合上的瞬间,殷正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指尖颤抖着抽出一根烟,却半天没点着。
隔壁房间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晕透过门缝渗出来,像只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狼狈。他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样子——或许正坐在窗边,抚摸着胸前的栀子吊坠;或许在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嘴角带着笑意;或许已经躺在了床上,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而他,却要亲手打碎这份期待。
回到自己的房间,殷正浩将自己摔进沙发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母亲的通话记录界面。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按下了重拨键。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母亲的声音冰冷得像巴黎的冬雪:“想通了?”
“妈,”殷正浩的声音带着哀求,“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我会亲自跟她说,但不是现在。”
“正浩,”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以为拖延就能解决问题吗?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无法挽留。如果姜小姐知道真相,她还能接受你,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忍辱负重了这么年,不就是为了你能光明正大的接手殷氏集团,也不算愧对你那不幸罹难的兄弟挚友。”
“我不在乎殷氏!”殷正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我早就说过,我不想要什么继承权,我只想做个建筑师!”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母亲冷笑一声,“明天我去和……”
“不!不!我说……”殷正浩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痛苦的颤抖。
母亲的声音更冷了,“在姜璐怡眼里,你就是间接害死郑恩泽的凶手。你觉得她知道真相后,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与其让她以后恨你,不如现在就断干净。”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殷正浩的眼前浮现出姜璐怡的脸,她笑着说“我们一定会幸福的”,眼神清澈得像南京的秋水。
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忙音,像钝刀子割在心上。殷正浩无力地垂下手,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隔壁房间的灯光。那盏灯亮了很久,直到午夜时分才熄灭。他知道,姜璐怡一定是带着满心的期待睡去的。
而他,却在黑暗中坐了一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窗外的天色从墨蓝变成鱼肚白,再到泛起淡淡的霞光,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像尊被遗弃的雕塑。
其实隔壁的姜璐怡并没有睡去,躺在床上的姜璐怡在反复回忆今天的种种。因为凭着自己敏锐的第六感,她隐约感觉这次见到殷正浩后,好像他有些不太一样。总觉得他有心事,会在不经意间出现走神,跟在南京时截然不同。虽然都被工作、母亲而困扰,但这次他看不到他眼底对未来的坚定。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张俊柯打电话,但算算时差北京时间应该是第二天的五点,最后又放下手机。
她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殷正浩的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难道是李宥彬不肯放手?难道殷正浩现在工作上遇到了困境?难道他的家族让他接手,他没办法再回到南京了……不管是什么,她都要相信殷正浩,他不说就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清晨六点,隔壁房间的灯亮了。殷正浩猛地站起身,走到浴室用冷水泼脸。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不堪。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姜璐怡发来的消息:“醒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殷正浩看着那个笑脸,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才缓缓打下两个字:“等我。”
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仔细地熨烫平整。然后系上领带,打上温莎结,和姜璐怡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最后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门,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阳光透过酒店的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无数个嘲讽的眼睛。
他知道,今天过后,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而他能做的,只有勇敢地走向那个注定到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