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巴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裹住了。清晨推开窗时,豆大的雨点正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将埃菲尔铁塔的尖顶都吞没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凉意,连塞纳河的水都涨了几分,浑浊地拍打着河岸。
姜璐怡对着镜子抹了点口红,试图遮住眼底的疲惫。昨晚睡得不算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块拼图。但一想到明天就能和殷正浩一起回南京,那点不安又被期待冲淡了。
敲门声响起时,她几乎是跑着去开的门。
殷正浩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透着精致的光泽。他的肩膀上还有几滴雨水,正在慢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手里依然拿着紫色雏菊花,花上闪烁着晶莹的水滴。
“姜老师,早啊!”殷正浩笑着搂过姜璐怡,在她的脸颊处轻轻亲吻一下,把花递给姜璐怡。
“殷先生,早!”姜璐怡接过花,“谢谢!”踮起脚尖回吻了殷正浩的脸。
“今天怎么穿这么正式?”姜璐怡忍不住问,指尖拂过他西装的翻领——料子挺括,一看就价值不菲,和他平时穿的休闲装截然不同。
殷正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这样才能给姜老师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啊。”他侧身让她出来,顺手替她拉了拉风衣的拉链,“外面冷,别冻着。”
姜璐怡低头,注意到他领口别着的银杏叶领针。那是她送他的,银质的叶片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真的银杏叶一样。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领针,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的喉结,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
“知道为什么我要送你领针吗?”她抬头问,眼底带着点调皮。
殷正浩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不知道,愿闻其详。”
“因为这个位置,”她的指尖点了点领针的位置,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刚好依靠你时,额头能碰到的地方。这枚胸针,就是我留下的记号。”
殷正浩的呼吸顿了顿,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这个位置,”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只属于姜老师。”
他撑开伞,将她护在怀里,走进雨幕中。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伞下的空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姜璐怡挽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僵硬,还有他时不时投向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沉重,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沉甸甸的。
“昨晚你没睡好?”她忍不住问,“我看你眼底有红血丝。”
“有点。”他笑了笑,避开她的目光,“处理了点工作上的事。”
早餐是在酒店附近的咖啡馆吃的。落地窗外的雨还在下,咖啡馆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浮动着咖啡和黄油的香气。殷正浩替她切着煎蛋,动作优雅,却不像平时那样话多。
姜璐怡搅着杯里的热可可,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样,不仅是穿着,连气质都变了——像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带着悲壮的决绝。
“你在想什么呢?”殷正浩突然抬头,撞进她的目光里。
“在想,”她笑了笑,“等回南京,我们去吃鸭血粉丝汤吧。我知道有家店,味道特别正宗。”
“好。”他点头,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还要去你学校的银杏道走走,你说过秋天的银杏叶最好看。”
“嗯,还要一起做银杏叶书签。还要……带你去修复室,教你怎么给古籍装订……”
他们像在列一张清单,把未来的日子一件件数出来,语气轻松,却又带着种莫名的伤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将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了。
吃过早餐,殷正浩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故园”走。雨丝斜斜地织着,打湿了他的西装肩头,他却浑然不觉。路过街角的面包店时,姜璐怡想起昨天在这里买的可颂,刚想开口,却被他握紧了手。
“快到了。”他轻声说,像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故园”的门楼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安静。青灰色的砖墙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月洞门内的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廊下的铁马叮咚作响,像是在哭。
推开木门,若澜已经在露台上等着了,手里端着个青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姜老师,Chef。”她站起身,将茶杯递给姜璐怡,故意压低声说,“刚泡好的茉莉花茶,Chef在你们来之前就交代我赶紧泡上,说你喜欢。”
“谢谢你,若澜。”姜璐怡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露台的玻璃门是打开的,雨丝被风吹进来,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幅水墨画。
“你们聊,我去处理点事。”殷正浩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进了工作室。
姜璐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她端着茶杯,走到露台边缘,看着园子里的雏菊被雨水打得低垂着头,紫色的花瓣上沾满了水珠,像在流泪。
“姜老师,您和Chef是要回中国了吗?”若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璐怡回过头,点点头:“嗯,等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走。”
若澜走到她身边,看着雨幕中的巴黎,轻声说:“Chef为了这事,跟夫人吵了好几次了。”
姜璐怡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什么意思?”
“夫人不同意他去中国,”若澜叹了口气,“上次在里昂,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在办公室吵架,夫人说……说如果Chef非要去中国,就不认他这个儿子。”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姜璐怡一眼,“好像……好像和您有关。”
姜璐怡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和我有关?”
“具体的我不知道,”若澜摇摇头,“就听到夫人提到‘过去的事’‘不能重蹈覆辙’之类的话。Chef气得把文件都摔了,说自己不想当工具人……”
“工具人?”姜璐怡的声音有些发颤,“什么工具人?”
若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听错了……姜老师,您别多想,Chef很在乎您的。”她指了指露台的椅子,“您坐的那个椅子,后面有个腰枕,是Chef特意让人做的,说您修复古籍总经常弯腰,这个能保护腰部;还有这茉莉花茶,也是他让我提前准备的,怕您喝咖啡睡不着;园子里的花,他每天都亲自浇,说要等您来的时候开得最旺……”
若澜絮絮叨叨地说着,姜璐怡却没怎么听进去。她的目光穿过玻璃门,落在工作室的方向。殷正浩就在里面,隔着一道屏风,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Chef对您不一样。”若澜的声音带着点羡慕,“他提到您的时候,嘴角会自己笑起来;开会的时候,手机屏幕总是对着您的照片;有几次李宥彬小姐来找他,他都直接让我给打发走了……”
“李宥彬?”姜璐怡抬起头,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若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一下子涨红了:“对不起姜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姜璐怡勉强笑了笑,“你说他对李小姐……不一样?”
“也不是不一样,”若澜难为情地说,“就是……很冷淡。以前在里昂工作室的时候,李小姐来找他,他给人总是很忙的感觉,要么就是几句话就打发走了,从来没像对您这样笑过。”
“是吗?”姜璐怡有点不好意思。
“嗯,尤其是这次Chef追爱中国行,三个月,知道吗?我们听说时都不敢相信,那竟然是我们Chef?”若澜完全就像磕cp般沉醉。
姜璐怡低下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茉莉花。花瓣在水中缓缓舒展,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若澜之前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殷正浩的母亲反对,和“过去的事”有关,还有“工具人”……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姜璐怡抬起头,正好看见殷正浩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的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眼神慌乱了一下,随即走了过来,将信封塞进西装内袋里,动作有些仓促。“在聊什么呢?”他笑着问,试图掩饰什么。
“没什么,”姜璐怡摇摇头,将茶杯放在石桌上,“我们在说你这里的花很漂亮。”
殷正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园子里的雏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喜欢的话,回去我给你种满院子。”
“好啊。”她笑着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有没有感觉很无聊?”殷正浩拉起姜璐怡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没有啊,能够看到殷先生,就算是忙碌的殷先生,我就感觉很踏实。”姜璐怡扶了扶有点歪斜的领带,殷正浩顺势将姜璐怡搂在怀里。
“这是殷先生的办公室,不怕被人看到啊?”姜璐怡想挣开,轻轻推推殷正浩的胸口。
“没事儿,看到就看到了,我就是想这样抱着你。”
离别的愁绪越来越浓。
中午,雨势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殷正浩带姜璐怡去了家位于塞纳河畔的餐厅,靠窗的位置能看到雨中的河景。河水浑浊,带着泡沫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像在诉说着什么。
侍者送上菜单,殷正浩却没看,只是点了她喜欢的几道菜。他的手指在桌布上轻轻敲击着,眼神飘忽,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姜璐怡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殷正浩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你今天很不对劲。”她的目光很认真,“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是不是……里昂的事还没处理好?”
他避开她的目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快了,再给我点时间。”
菜很快上来了,红酒炖牛肉冒着热气,香味浓郁。殷正浩替她盛了一碗,动作却有些僵硬。姜璐怡看着他,忽然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摸西装内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几次想把手伸进去,却又在看到她的目光时缩了回来,眼底的挣扎像团火,烧得她心口发疼。
“是不是……”姜璐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不能跟我一起回南京了?”
殷正浩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颤,汤汁溅在了桌布上。他抬起头,眼底的慌乱再也藏不住了,声音带着沙哑:“对不起,璐怡……我……”
“我知道了。”姜璐怡打断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疼得厉害,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她其实早就有预感了,从他今天的穿着,从他眼底的沉重,从若澜的话里……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殷正浩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痛苦:“璐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
“那这样吧。”她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我来猜,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沉默;如果猜错了,你再纠正,好吗?”姜璐怡突然觉得这会儿心里像针扎似的难受,感觉马上就快碎掉了,却还在强装从容。
殷正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底的哀伤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你的母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对吧?”
他沉默着,指尖紧紧地攥着桌布。
“你和李宥彬小姐的婚约,没能取消掉,对吧?”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说话。他知道,这个谎言虽然残忍,却比真相容易接受得多。
“你的家族给你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对吧?”
他依旧沉默,只是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姜璐怡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在南京梧桐树下对她说“你在这儿,我就在这儿”的殷正浩,判若两人。那时的他,眼神坚定,语气笃定,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可现在,他却像个战败的士兵,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是因为那张酷似郑恩泽的脸,让她产生了滤镜吗?她一直以为,他和恩泽一样,勇敢,执着,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可原来,他不是郑恩泽,他有他的顾虑,他的软弱,他的身不由己。
她抽回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冰凉。“所以,”她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殷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就此结束,对吧?”
“不!不是的!”殷正浩突然慌了,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了。“璐怡,不是结束,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解决的!”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像风中的残烛,明明灭灭,却照不亮彼此之间的黑暗。
姜璐怡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殷先生,我不怪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彻底的释然,“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是你让我知道,我还有爱人的能力;也谢谢你……满足了我对恩泽的所有怀念。”
“恩泽”两个字像把刀,瞬间刺穿了殷正浩的防线。他放在内袋里的手猛地握紧,那张和郑恩泽穿着篮球服的合照,此刻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十年前的发生的事儿,对于现在的殷正浩来说,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他在想自己的失忆是不是他刻意遗忘的画面?他也曾拼命回忆,却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沙哑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姜璐怡所有的坚强。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桌布上。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风衣,转身就往外走。没有回头,没有告别,像逃离一个让她窒息的噩梦。
“璐怡!”殷正浩想追上去,却被侍者拦住了。
“先生,您还没结账。”
他慌乱地掏出钱包,将一沓欧元拍在桌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可当他冲出餐厅时,雨幕中早已没有了姜璐怡的身影。只有一个侍者拿着个棕色的包跑出来,递给了他。
“先生,这是那位小姐落下的。”
是姜璐怡的包,里面放着她的护照和钱包,还有一个平安符。
殷正浩紧紧地攥着那个包,指节泛白。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可他却感觉不到冷。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雨中,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口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错了,他不该选择用谎言来保护她。他以为这样能减少伤害,却没想到,这比真相更伤人。他拿出手机,可是姜璐怡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
姜璐怡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才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个小广场。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在雨中瑟瑟发抖。她瘫坐在一个敞着帐篷的长椅上,看着面前的塞纳河,浑浊的河水卷着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像在为她哭泣。
雨还在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的疼比身体的冷要强烈百倍。
那些和殷正浩在一起的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第一次在巴黎的城堡见到他和恩泽相似的脸庞,笑着对她说“姜小姐,您好!”;
在塞纳河畔,他站在月光下,眼神认真地说问:“姜老师以后看到月亮会不会想起我?”;
在戴高乐机场,他隔着安检口,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
在南京的梧桐树下,他手捧着紫色雏菊花,固执地说“我不走了”;
在她生病时,他守在病床前,笨拙地给她削苹果;
在修复室里,他学着装订古籍,指尖被针扎得通红也不吭声;
在秦淮河边,他抱着她,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在南京机场,他说“等我回来”,眼神里满是不舍;
在“故园”重逢时,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揉进骨血里……
那么多美好的瞬间,此刻却像一把把刀子,割得她体无完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俊柯”三个字。姜璐怡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按下了接听键。
“喂,璐怡,吃饭了吗?”张俊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姜璐怡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了。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璐怡?你怎么了?”张俊柯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打开了闸门,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汹涌而出,她趴在膝盖上,放声大哭起来,把所有的委屈、难过、不舍都哭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张俊柯急切的声音:“璐怡,你听我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具体位置!”
“我……我不知道……”姜璐怡泣不成声,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泪水,咸涩得让人心头发紧。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周——灰蒙蒙的天空下,塞纳河泛着浑浊的浪,岸边的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不远处有座小小的石桥,桥栏上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
“我在……在塞纳河边,”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个小广场,旁边好像……好像有棵很大的梧桐树……”
“好,你别动,就在那里等着!”张俊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马上联系莱奥,他就在巴黎,让他过去接你!手机保持畅通,知道吗?”
“嗯……”姜璐怡点点头,手指却因为颤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她依着张俊柯的话,把手机紧握在手里。当她看到屏幕上六个未接电话显示“殷正浩”时,大脑像倒带一样,过往的一幕幕全部都浮现在脑海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该来法国巴黎;不该去参加那场婚礼;不该接受做殷正浩的中文老师邀请;不该关注他那张酷似恩泽的脸庞;不该在那个美丽的月夜抱着一丝幻想;不该在他出现在南京时心里产生涟漪……
雨渐渐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带着微凉的痒意。姜璐怡裹紧了风衣,蜷缩在长椅上,看着河水一遍遍拍打着岸边。她想起殷正浩说过,塞纳河的水流向英吉利海峡,最终会汇入大西洋,就像有些感情,无论开始多热烈,最终都会消散在时间里。
手机快没电了,屏幕开始闪烁。忽然感觉有人站在身后。
“请问……你是姜璐怡小姐吗?”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带着点生硬的中文腔调。
姜璐怡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脸。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同样穿着黑色的衣服,神情严肃,像电影里的保镖。
“你是?”姜璐怡警惕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我是殷夫人的助理,”女人的声音没有温度,“夫人想请你去‘故园’坐坐,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殷夫人?”姜璐怡的心沉了下去,“我不去。”
她转身想走,却被那两个男人拦住了去路。他们的动作很礼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姜小姐,请你配合。”女人向前一步,墨镜后的目光似乎落在她紧握的手机上,“夫人说,这对你,对殷先生,都好。”
姜璐怡的心跳得飞快,她知道这个“殷夫人”就是殷正浩的母亲。她不想见她,不想听那些所谓的“道理”,更不想再撕开刚刚结痂的伤口。
“让开!”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我要等我的朋友来接我。”
女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对那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伸手想夺她的手机。姜璐怡死死地攥着,指甲都快嵌进壳子里了。
“别碰我!”她尖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突然从背后靠近,用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白布捂住了她的口鼻。姜璐怡只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灰蒙蒙的天空,浑浊的河水,还有那个女人冷漠的脸……
她拼命地挣扎,想喊出声,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手机里传来张俊柯焦急的呼喊:“璐怡!璐怡!你怎么了?!”
然后,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殷正浩握着姜璐怡的包,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西装领口,冰冷刺骨。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巴黎这么大,她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莱奥打来的。
“正浩!”莱奥的声音带着惊慌,“张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在塞纳河畔的一个小广场,有梧桐树,还有石桥……
殷正浩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地方——离“故园”不远的杜伊勒里花园附近,有个不起眼的小广场,正对着塞纳河,岸边确实有棵老梧桐。
“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往那个方向跑。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几次差点撞到行人,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跑到小广场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长椅上还留着一摊水渍,旁边散落着几片被雨水打落的梧桐叶。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他送她的吊坠上的味道。
“璐怡!姜璐怡!”殷正浩大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冲到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雨又开始下大了,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单,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仿佛走向的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场救赎。
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硌着他的胸口,里面装着照片——那是郑恩泽穿着7号红色篮球服的笑脸,另一张是Metro Hawks NYC(都市雄鹰)(MHN)的所有队员站在篮球架下的合影,26号的殷正浩眉眼间带着青涩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