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时光错位的告白 > 第六章:栀落巴黎诀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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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的窗帘被姜璐怡拉开了一半,巴黎阴郁的天光渗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分界线。姜璐怡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将叠好的衬衫放进箱子里,动作缓慢却利落。感冒的热度退了,喉咙还有些发哑,可心里的钝痛比身体的不适更甚——像有把生锈的刀,反复在心上划着,不见血,却疼得人喘不过气。

行李箱的夹层里放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是那枚栀子花吊坠。银质的花瓣沾着细小的蓝宝石,是殷正浩在塞纳河畔给她戴上的,当时他说“现在戴上,刚刚好”。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姜璐怡闭了闭眼,将盒子推得更深些,像是在藏一件见不得光的心事。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时,她的手猛地一顿。那三下敲门声,轻而有节奏,是他惯有的方式。姜璐怡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拉上拉链。

张俊柯起身,看看姜璐怡没有说话,打开了房门:“正浩,请进。”

“谢谢!”

门被推开,殷正浩站在门口。他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齐,可眼底的红血丝和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还是暴露了他彻夜未眠。他手里拿着个纸袋,站在门口没敢进来,像个怕做错事的孩子,眼神怯怯地看着姜璐怡清瘦的背影。

“我去前台办理退房手续,顺便看看机票能不能改签早一班的。”张俊柯看了看两人,走到殷正浩身边,顿了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那条模糊的分界线,就像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殷正浩慢慢走进来,将手里的纸袋放在茶几上,里面是她落在餐厅里的包。“你的东西,我已经拿回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手机……我也找回来了,里面的照片都在。”

姜璐怡没看那个包,只是低头扣着行李箱的锁扣,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谢谢。”

姜璐怡终于转过身,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那双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像是蒙了一层灰。“殷先生。“她机械地回应,这个曾经亲昵的称呼现在成了最安全的距离。

殷正浩的目光扫过房间——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行李箱旁边的丝绒小盒。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你...…感冒好些了吗?“他最终问道,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仿佛害怕自己的靠近会惊走她。

姜璐怡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好多了,谢谢。“客套得像是两个陌生人。

一阵沉默。雨又开始下了,轻轻敲打着窗户。巴黎的雨总是这样,来得突然,去得缠绵。

姜璐怡从床上拿起装栀子花项链的丝绒小盒,“这个……这个归还给殷先生。”她嗓子几近哽咽。

殷正浩不解地上前接过盒子打开,栀子花吊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的心忽然一楸,看着那枚吊坠,想起在塞纳河畔给她戴上时的样子,她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着,像只受惊的蝶。心口的疼骤然加剧,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不用……”他伸手想还回去,却被姜璐怡按住了手。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拿着吧。”姜璐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还有那条雏菊花宝石项链,我放在南京的公寓里了,等我回去就给你寄过来。”

姜璐怡转身继续收拾其他物品,背对着他才能保持声音的平稳,“它们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殷正浩突然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我送它们不是为了...“

姜璐怡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我知道!“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我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可你知道我为什喜欢栀子花吗?因为那是恩泽向我表白时,送我的花。他说过要给我一个全是栀子花的婚礼……”姜璐怡的情绪几乎崩溃。

“恩泽”这个名字出现时,就像一把利剑在殷正浩的心口上狠狠地刺了进去。是啊,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现在的她早已经是郑恩泽的妻子,那场栀子花婚礼也早就兑现了,她也不用在痛苦中煎熬了十年之久,她的余生都不用在怀念中度过。

“对不起,对不起……”殷正浩走到姜璐的身后,本想抱住姜璐怡,想将抽泣的姜璐怡紧紧的抱在怀里,可是此刻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勇气,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时间慢慢地流淌着。姜璐怡顿了顿,擦擦眼泪抬起头,侧过身看着殷正浩通红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谢谢你,殷先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有爱人的能力;也谢谢你……陪我走了这段路,给了许多……许多美好的回忆。”她轻轻的吸了下鼻子说,“我也知道雏菊代表'藏在心底的爱'...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留着它们!”

殷正浩的手悬在半空,慢慢垂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姜璐怡颈间——那里原本戴着栀子花吊坠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不要说谢谢……”殷正浩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猛地抓住她的手,指尖死死地攥着,“璐怡,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可以等,等你慢慢放下,等你……”

“殷先生,”姜璐怡轻轻抽回手,指尖从他的指缝间滑落,像沙子从掌心流走,“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璐怡。我本来…...“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本来想在餐厅告诉你一切...…关于恩泽,关于车祸...…但我看到你的笑容就...”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最后我都知道了真相。”姜璐怡苦笑,“所以殷先生不必再道歉。”

“不!我只是...“殷正浩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当看到你看着我的眼神,我就想起恩泽...…想起如果不是我…...”

“璐怡,”殷正浩在她对面的地毯上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她的行李箱,“关于十年前的事,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当时我伤得很重,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话都不会说……我母亲带我回法国,可是关于恩泽,关于车祸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指尖攥得发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直到在南京机场看到你手机里恩泽穿着球服的照片,感觉在哪里见过。我回到里昂,找到了一张篮球队合影,我在合影里发现了恩泽的身影,都是7号红色球服。我质问过母亲后,才知道我是那场车祸中的幸存者,才知道,我弄丢了最好的朋友,还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

“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恨我,这些天,我很痛苦。我想对你好,想弥补……”他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她,“璐怡,请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姜璐怡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砸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想起他在修复室里笨拙地学装订时,指尖被针扎得通红也不吭声;他在秦淮河边抱着她,说“我们永远在一起”时,声音里的颤抖;他在“故园”里看着她插花,眼神里的温柔……也许在不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之前,她可以,但是现在她不能。

他是殷正浩,也是那场车祸里唯一的幸存者。她看着他的脸,总会想起恩泽最后在梦里流血的眼睛;握着他的手,总会想起恩泽冰冷的墓碑。他们之间隔着恩泽的意外,像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怎么跨都跨不过去。

“殷先生,”她终于抬起头,声音哑得厉害,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殷正浩的眼睛亮了一下,像看到了希望:“璐怡,那我们……”

“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姜璐怡打断他,眼泪掉得更凶了,“恩泽是我的初恋,是我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年的人。我做不到对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他,想起他本该有和你一样的人生,却因为一场不相干的阴谋没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殷正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沙哑的气音。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那条鸿沟真实存在,不是靠“我爱你”就能填平的。

“殷先生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我不能成为你的羁绊。”姜璐怡的语气冰冷。

“羁绊”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在两人之间。两两个人陷入沉默了。窗外雨声渐大,敲打出一曲离别的旋律。

姜璐怡的肩膀微微颤抖。良久,姜璐怡起身,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我要走了。”

殷正浩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盛满了决绝的温柔。“让我送你到机场...最后一次。“

姜璐怡摇头:“不...我怕...“

“怕什么?“

“怕我会舍不得。“她终于崩溃般捂住脸,“怕我……怕我会在最后一秒反悔...…再见,殷先生!”姜璐怡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殷正浩像是被她的泪水烫伤,踉跄着后退一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痛苦搏斗。殷正浩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大步上前将她拉入怀中。姜璐怡僵了一秒,随即挣扎起来,但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就一分钟…...“他在她耳边哀求,呼吸灼热,“就让我这样再抱你一分钟...…然后我就放手...…我发誓…...”

姜璐怡停止了挣扎。她的脸埋在他胸前,闻着那熟悉的雪松气息和淡淡的烟草,还有独属于殷正浩的味道。这个怀抱曾经是她最安心的港湾,现在却成了最残忍的酷刑。

“时间到了。“她轻声说,声音闷在他的衬衫里。

殷正浩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手。他的眼睛通红,但嘴角却扬起一个扭曲的微笑:“姜老师还是这么守时…...”

“让我送你们去机场。”殷正浩依依不舍地松开姜璐怡,声音里带着最后的乞求。

“不用了。”姜璐怡摇摇头,“我想安安静静地离开。”

她怕他去送,怕看到他落寞的眼神,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那一刻崩塌。她已经撑不住了,再多一秒的对视,她可能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

“再见,殷先生,保重!”姜璐怡不敢再看殷正浩一眼,侧过脸看看窗台上的几束紫色的雏菊花,上面的雨滴就像眼泪一样苍凉。

说完,她没敢再回头,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她停了停,却终究没再看他一眼,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张俊柯正好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护照。看到姜璐怡通红的眼睛,他没多问,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轻声说:“都办好了,我们去机场。”

姜璐怡点点头,跟着他往电梯口走。路过房间门口时,她的脚步慢了半拍,眼角的余光瞥见殷正浩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门口,肩膀垮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姜璐怡终于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将这个画面刻进记忆里——她爱的男人,蜷缩在巴黎酒店房间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姜璐怡赶紧转过头,加快脚步跟着张俊柯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那个落寞的身影隔绝在外。姜璐怡靠在电梯壁上,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戴高乐机场还是和上次一样热闹。金发碧眼的旅客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广播里交替播放着法语和英语的通知,免税店的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可姜璐怡却觉得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得像敲在鼓上。

她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停着的飞机。上一次从这里离开时,殷正浩隔着安检口嘶喊她的名字,声音嘶哑,眼神里满是不舍。那时她虽然愤怒,却还带着一丝侥幸——那个法国男人满足了自己对恩泽的幻想。

可这一次,是真的要再见了。

“喝点水吧。”张俊柯递过来一瓶温水,拧开了瓶盖。

姜璐怡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喉咙的干涩稍稍缓解了些。“谢谢你,俊柯。”

“跟我还客气什么。”张俊柯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姜璐怡摇摇头,将脸埋进膝盖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了牛仔裤的布料,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想哭,可心里的委屈和不舍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根本忍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里响起了登机通知。张俊柯拍了拍她的后背:“该走了。”

姜璐怡点点头,慢慢站起身,跟着他走向安检口。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和过去告别。

走到安检口,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的目光就定住了。

姜璐怡摇摇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候机大厅。然后她僵住了——在人群的另一端,殷正浩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上前,没有呼喊,只是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望着她。

殷正浩站在候机厅的角落,靠着一根柱子,远远地看着她。他没穿衬衫,换了件灰色的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没有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冲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人群,牢牢地锁在她身上。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他身上,却没照亮他眼底的落寞和惆怅——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怎么也擦不掉。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璐怡的心跳骤然停止。她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沉默的对视和无言的告别。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姜璐怡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他,拉着张俊柯快步走进了安检口。

“请出示您的护照和登机牌。”安检员的声音温和。

姜璐怡颤抖着手递过去,指尖几次差点把证件掉在地上。安检员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别紧张”。

走过安检口,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殷正浩还站在那里,像座沉默的雕像,远远地望着她的方向。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让人心疼。

“走吧。”张俊柯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姜璐怡点点头,跟着他往登机口走。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飞机起飞时,机身轻微地颠簸了一下。姜璐怡靠在窗边,看着巴黎的轮廓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云层里。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舷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她想起殷正浩在酒店房间里红着眼眶的样子,想起他在戴高乐机场落寞的眼神,想起他说“你在这儿,我就在这儿”时的认真……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疼。

或许很多年后,她会偶尔想起巴黎的雨,想起塞纳河畔的雏菊,想起那个和恩泽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想起他们曾相爱过,却因为一场命运的玩笑,最终只能挥手告别。

只是那时,心里的疼或许会淡些,只剩下淡淡的遗憾,像落在书页上的栀子花香,若有似无,却永远不会消失。

酒店房间里,殷正浩还站在原地。阳光已经移到了墙角,地板上的光斑变得狭小而暗淡。茶几上的丝绒盒子敞开着,栀子花吊坠在阴影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他慢慢走过去,拿起那枚吊坠,指尖拂过冰凉的花瓣。璐怡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我们不能在一起”“谢谢你陪我走了这段路”。

心口的疼骤然加剧,他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交织成一首悲伤的歌。

巴黎的阳光很好,可他的世界,却永远停在了那个下雨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