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子人间烟火的暖意。
雾气尚未完全散尽,混杂着早点铺的蒸汽和泥土的芬芳,丝丝缕缕地钻进人的鼻孔。
林闲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支起了他的茶摊。
几张老旧的方桌,几条长凳,一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铜茶壶,便是他全部的营生。
他将擦得锃亮的茶碗一一摆好,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就在他准备生火盆时,眼角余光瞥见门槛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他俯身捡起,纸质粗劣,上面只有两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刚学写字的孩子留下的,却透着一股子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决绝——“谢了。”
落款更是简单,一个涂抹得有些模糊的“阿牛”。
林闲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他没有多看,手指一搓,纸条便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团,随手扔进了刚刚燃起火星的火盆里。
橘红色的火焰“呼”地一下窜起,瞬间将那张承载着一个地头蛇所有尊严和恐惧的纸条吞噬殆尽,化为一缕无形的青烟。
“他终于服软了?”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好奇和不敢置信。
沈知夏端着一盆刚刚卤好的猪耳朵走了过来,浓郁的酱香瞬间压过了清晨的薄雾。
她的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林闲,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如古井的脸上看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林闲头也不抬,只是往火盆里添了块新炭,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就……嗯?”沈知夏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阿牛那家伙可是镇上的滚刀肉,出了名的吃硬不吃软,手底下还有十几个亡命徒。昨天还气势汹汹地要砸你的摊子,今天就夹着尾巴跑了?”
林闲拿起蒲扇,轻轻扇着火,火星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映出一片深邃。
他慢悠悠地说道:“江湖有时候,比你的卤味还咸。尝过一次,就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沈知夏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知道,昨天林闲只是请阿牛喝了一碗茶。
一碗茶,就能让一个横行乡里的恶霸连夜逃离?
这碗茶里,究竟藏着怎样的乾坤?
正思索间,杂货铺的李四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大好消息!大好消息啊!我那在县衙当差的侄子刚才捎信回来说,阿牛那伙人天没亮就出城了,连夜卷铺盖走人,听说要去北边投靠什么黑风寨,再也不回咱们七侠镇了!”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早起的街坊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喜。
“老天开眼啊!这瘟神总算是走了!”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昨天还被他们敲诈了五十文钱呢!”
“说到底,还是得感谢林老板啊!”一个卖豆腐的老伯对着林闲拱了拱手,满脸敬佩,“林老板真是真人不露相,一出手就解决了咱们镇子的大麻烦!”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各种感激和赞美之词如潮水般涌向这个看似普通的茶摊老板。
林闲却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对众人笑了笑,提起茶壶给最早的客人倒上了一碗热茶:“喝茶,喝茶。”
沈知夏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闲,再看看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忍不住一边麻利地切着卤味,一边低声吐槽:“神神叨叨的,你这手艺可比我的卤料配方还神秘。”
人群散去后,一个身影却固执地留了下来。
是刘半仙。
这位平日里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几枚铜钱在镇上混饭吃的算命先生,此刻脸上再无半点江湖骗子的油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走到林闲面前的桌子旁,郑重其事地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枚包浆厚重的铜钱,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前辈,请让晚辈为您测一卦。”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谦卑和认真。
林闲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擦拭着手中的茶碗:“我不占卜。”
刘半仙不死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那您能否告知晚辈,您究竟是何来历?昨日您身上那一闪而逝的气息,绝非凡俗。晚辈虽然学艺不精,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林闲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茶碗,吹了吹热气:“我是本地人。”
“晚辈是问……您是哪一门,哪一派?”刘半仙追问道,眼神里充满了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渴望与敬畏。
林闲呷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茶派。”
刘半仙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茶派?
这是什么门派?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名号。
他看着林闲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忽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种拒绝,一种他无法逾越的境界。
他颓然地收回铜钱,站起身,对着林闲深深一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那背影,竟有几分萧索和落寞。
傍晚时分,夕阳将整个七侠镇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沈知夏又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这次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卤味拼盘,牛肉、猪头肉、豆干、海带丝,摆放得错落有致,上面还淋了一层秘制的红油,香气扑鼻。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有些躲闪:“喏,这是我为你特调的‘英雄配’,谢你……嗯,谢你为民除害。吃了它,保准你以后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林闲看着她言不由衷的可爱模样,不禁失笑:“你是想用一盘卤味收买我,好让我以后多帮你几次?”
“谁稀罕你帮忙啊!”沈知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一把抢过食盒盖子盖上,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跑,“爱吃不吃!”
林闲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那扎在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充满了活力。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实,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他打开食盒,那股霸道又温暖的香气再次溢出,让他心中一暖。
夜,终于深了。
七侠镇陷入了沉睡,只剩下几声零落的犬吠和更夫的梆子声。
林闲独自一人坐在茶摊后的暗影里,没有点灯。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没有看食盒里的卤味,而是仰望着璀璨的星空,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本身。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附近出现先天境波动。】
林闲的眸光微微一凝。
阿牛那种货色,不过是后天三流的打手,连武学的门槛都未真正踏入。
而先天境,那已是另一方天地,是能真气外放,踏叶而行的真正高手。
在七侠镇这种偏僻小地方,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
真正的江湖,不会因为你想要躺平就放过你。
它,已经开始主动找上门来了。
几乎就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远方,镇子最高的那座钟楼屋顶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落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那黑影如一尊雕塑,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一双冰冷如刀的目光,穿透了沉沉的夜色,精准无误地锁定了镇口方向,那间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茶摊。
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缓缓弥散开来。
茶摊的阴影中,林闲仿佛有所察觉,他缓缓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轻轻端起面前那碗早已凉透的茶,又轻轻放下。
茶碗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看来,想躺平也没那么容易了。”
那道锁定了他的杀意在夜色中盘踞了许久,仿佛一头耐心十足的猎豹,在评估着猎物的实力。
林闲亦不动如山,整个茶摊仿佛化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静静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许久,那道黑影似乎做出了判断,身形一闪,便鬼魅般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凛冽的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闲知道,这并非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一次试探。
对方已经确认了他的位置,下一次的到访,绝不会如此平和。
长夜漫漫,终有尽头。
当东方的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七侠镇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然而,这即将破晓的黎明,注定不会再是过去的那个宁静的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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