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暖意，透过薄薄的晨雾，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
林闲熟练地支起茶摊，将那把用了多年的紫砂壶温好，撮了一小撮新到的碧螺春，用山泉水冲泡。
一时间，清冽的茶香混着水汽袅袅升起，仿佛能洗去人心头的一切烦躁。
他搬了张竹椅，舒舒服服地坐下，正准备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眼皮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气流，仿佛一把磨砺到极致的刀锋，撕裂了温和的晨风，带着一股子锐不可当的寒意，径直朝着茶摊而来。
街边柳树的叶子，无风自动，竟被这股气流切割出细微的豁口。
林闲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热气和茶叶，仿佛只是在驱散茶水的热度。
“今天这风，有点锋利。”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旁边正在擦拭桌子的沈知夏耳中。
沈知夏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又感受了一下拂过脸颊的微风，纳闷道：“风？不是很和煦吗？你又想装神弄鬼？”她早已习惯了林闲时不时冒出几句神神叨叨的话，只当是他闲得无聊的消遣。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街口，几个起落间，已然立于茶摊之前。
来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如松。
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与凌厉。
手中握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却掩不住那隐隐透出的森然寒光。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整个茶摊，最终牢牢锁定了那个依旧安坐不动的林闲。
周围的商贩和早起的路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脚步。
“快看，那不是华山派的‘惊鸿剑’白青崖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声音里满是震惊。
“真的是他！听说他年纪轻轻，剑法已入化境，是华山派百年不遇的天才！”
“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
议论声中，消息灵通的“周铁嘴”早已不知从哪儿搬来个小板凳，一屁股坐下，两眼放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嘿，这下可有天大的热闹看了！我听说这茶摊老板前几天轻易就摆平了青龙帮那帮混蛋，这位华山的天才弟子，八成是听了风声，来踢馆的！”
白衣青年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对着林闲，微微一拱手，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下白青崖，华山派弟子。久闻阁下身手不凡，连破数敌，今日特来讨教一二。”
他的话语看似客气，但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像是在宣告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他看来，自己身为名门正派的天才弟子，前来“讨教”一个市井间的无名之辈，已是给了对方面子。
林闲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眸子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滚烫的碧螺春，感受着茶水从喉间滑过的温润，这才缓缓开口：“我不是江湖人，只是个卖茶的。打打杀杀，没兴趣。”
他的拒绝，平静而直接。
白青崖的眉头瞬间蹙起，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轻视。
他自出道以来，挑战无数，何曾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过？
“阁下未免太小看天下英雄了。”白青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华山剑法，从不畏战。今日，阁下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锵——”
一声清越的龙吟，长剑骤然出鞘！
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凛冽，映出周围众人惊恐的脸庞。
白青崖手腕一抖，根本不给林闲任何反应的时间，长剑化作一道白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刺林闲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快、准、狠！
蕴含着他全部的精气神，剑尖所指，仿佛连空间都为之凝固！
“啊！”
众人发出一片惊呼。
沈知夏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招式如此狠辣，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林闲依旧稳坐如山。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左手依旧端着茶杯，右手随意地伸进茶碗里，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了一根被泡开的、软趴趴的茶叶梗。
就在那寒光闪烁的剑锋即将触及他喉咙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眼花缭乱的招式。
他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将手中的茶梗，往前轻轻一点。
那根柔软湿润的茶梗，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急速刺来的剑锋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看似一触即溃的茶梗，与无坚不摧的剑锋，撞在了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茶梗被斩断，也没有剑锋势如破竹的贯穿。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声响，仿佛不是茶梗与剑的碰撞，而是两件神兵利器的交击，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下一瞬，令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以茶梗与剑锋的接触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白青崖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剑上蔓延开来！
“咔嚓——”
一声脆响，长剑应声断成两截！
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凝而不散的巨力，顺着断剑倒卷而回。
白青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虎口涌入，瞬间冲遍四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迎面撞上，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七八米外的街道中心，激起一片尘土。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中的惊骇几乎要溢出来。
风吹过，卷起一片落叶，那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一根茶梗……破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还把华山派的天才弟子给震飞了？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惊呼！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茶梗破剑！茶梗破剑啊！”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老板是神仙下凡吧！”
“太……太强了！这根本不是武功，是仙法！”
周铁嘴手里的板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以后再也不叫他老板了！”旁边的小翠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我要叫他‘茶神’！对，就是茶神！”
另一边，沈知夏捂着嘴的手慢慢放下，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依旧坐着、仿佛只是随手弹飞了一只苍蝇的林闲，再看看远处挣扎着爬起来的白青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每天和自己斗嘴、懒散度日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街心，白青崖挣扎着站起身，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只剩半截的断剑，又抬头望向那个气定神闲的林闲，眼神中最初的震惊和不甘，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和茫然所取代。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得匪夷所思。
对方甚至没有起身，没有用兵器，仅仅用了一根茶梗。
这不是招式的差距，不是内力的差距，而是境界的差距。
一道他连仰望都看不到的、宛如天堑般的鸿沟。
白青崖踉跄着走回茶摊前，这一次，他眼中所有的傲气都已荡然无存。
他将手中的断剑双手奉上，对着林闲，深深地、郑重地躬身一拜，头颅几乎垂到了膝盖。
“前辈高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受晚辈一拜！”
这一拜，心悦诚服。
林闲没有去看他，而是将那半截断掉的剑尖捡起，随手递还给他，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剑，要慢练。”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这才悠悠地补上后半句。
“茶，要慢品。”
剑，要慢练。茶，要慢品。
白青崖接过断剑，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反复咀嚼着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那感觉又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一闪即逝。
他不再多言，对着林闲再次深深一拜，然后转身，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落寞而又坚定地离去。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
走到街口，白青崖忽然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驻足了片刻，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而后，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街角。
茶摊前，林闲继续喝着他的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只有沈知夏，看着林闲那平静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小小的茶摊，这座宁静的小城，恐怕再也无法平静了。
而白青崖那最后驻足的背影，像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预示着一圈圈更大的涟漪，即将来临。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