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阴影里,一道怨毒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死死锁定在那个悠闲得仿佛事不关己的少年身上。
赵一刀去而复返。
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短褂,用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左臂藏在袖中,像个普通的脚夫一样混在人群里。
他死死地盯着茶摊的布局,盯着林闲的一举一动。
正面强攻的失败,让他心有余悸。
那个诡异的反震之力,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既然蛮力不行,那就用更阴损的法子。
他的右手悄悄探入怀中,摸到了一个精致的牛皮小囊。
囊中,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静静躺着,针尖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蓝光。
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追魂针。
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任你护体神功再强,宝甲再厚,只要被这毒针擦破一点皮,神仙难救!
赵一刀的他很有耐心,像一头潜伏的毒蛇,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机会。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目光投来的那一刻,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和沈知夏斗嘴的林闲,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血腥和怨念的杀气,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从街角蔓延过来。
林闲的眼角余光轻轻一瞥,便看到了那个混在人群中的身影。
哦,又回来了?
他心中轻嗤一声,随即收回了目光,连半分多余的反应都欠奉。
一只苍蝇而已,嗡嗡叫虽然烦人,但只要它不飞到自己茶碗里,林闲甚至懒得抬手去赶。
太阳逐渐升到了天空正中,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午市开始了。
街道上的人流陡然多了起来,卖炊饼的、捏糖人的、拉着板车送货的……各种叫卖声、说笑声、车轮滚滚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嘈杂而充满烟火气的交响乐。
茶摊的生意也迎来了高峰,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林闲、沈知夏和楚小七三人都忙碌起来,穿梭在桌椅之间,倒茶、收钱,一时间竟无人再留意周遭的环境。
街角阴影中的赵一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
就是现在。
人多,混乱,正是天赐良机。
午市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油锅,将整条青石长街的空气都煎得滋滋作响。
小贩的叫卖声、食客的谈笑声、碗筷的碰撞声,汇成一首独属于市井的交响乐。
而在这片嘈杂的正中央,林闲的茶摊却是一方奇异的净土。
他安然坐着,面前一炉炭火烧得正旺,紫砂小壶里,茶叶正随着滚水缓缓舒展,一缕清雅的茶香,顽强地在油腻的烟火气中,辟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街巷的阴影里,一双淬毒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林闲。
赵一刀,江湖人称“索命一刀”,以快、准、狠闻名,更以一手淬毒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他已经观察了三天,这个看似寻常的茶摊老板,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镇定,仿佛与这喧闹的尘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委托人开出了天价,只为要这个男人的命。
赵一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午市人流最杂,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滑出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阴影中泛着幽蓝的诡异光芒,那是见血封喉的“七步倒”。
他深吸一口气,内力灌注于指尖,手腕一抖,三道微不可查的寒光便破空而出,呈品字形,直奔林闲的眉心、印堂、神庭三大要害!
这三针无声无息,快若电光,混杂在嘈杂的人声与晃动的人影中,便是顶尖高手也难以察觉。
周围的食客依旧在大快朵颐,卖糖人的老汉还在吆喝,一切如常。
唯有坐在林闲对面的沈知夏,那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杏眼,此刻却猛地睁大。
她恰好抬眼,正对上那三道一闪而逝的银芒,那致命的寒意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小心!”
一声惊叫撕破了喉咙,却已然太迟。
那三枚银针离林闲的眉心已不足三寸!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预想中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未出现。
只见林闲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对着那三枚飞来的银针,仿佛嫌茶水的热气烫了嘴一般,轻轻地、随意地,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却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玄妙力量。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枚势不可挡的淬毒银针,在半空中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凝固。
紧接着,它们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嗡嗡”声,针身剧烈地震颤起来,随即,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寸寸碎裂,化作一捧比粉尘还要细腻的银色粉末,被午后的微风一吹,便彻底消散在空气里,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整个过程,不过一呼一吸之间。
林闲依旧低着头,提起紫砂壶,将第一泡滚烫的茶水缓缓淋在茶宠上,姿态优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幻觉。
“哎哟,是不是我老花眼了?刚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邻桌的王婆婆揉了揉眼睛,疑惑地自言自语。
沈知夏的惊叫声还卡在喉咙里,她张着嘴,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林闲,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看到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那不是幻觉!
藏在街巷阴影中的赵一刀,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彻底僵住了。
惊骇与愤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怎么可能?!
他引以为傲的“幽魂针”,别说是一个茶摊老板,就算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也绝无可能如此风轻云淡地化解!
吹一口气?
这是什么妖法?!
奇耻大辱!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妖人,受死!”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赵一刀再也无法隐藏,他从阴影中猛地冲出,手中那柄标志性的鬼头大刀已经出鞘!
刀身雪亮,带着一股腥风,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惨烈的弧线,携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依旧安坐的林闲当头劈下!
人群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发出一片哗然的尖叫,食客们纷纷抱头鼠窜,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一时间鸡飞狗跳。
“林大哥!”沈知夏失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刀,林闲终于有了反应。
但他既没有起身,也没有闪躲,只是慢条斯理地,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只刚才客人喝完茶剩下的、最普通不过的白瓷茶碗。
然后,他抬起手,用那只薄如蝉翼的茶碗,迎向了那柄锋利无比的鬼头大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茶碗破碎、林闲血溅五步的惨状。
赵一刀的脸上,也浮现出狰狞的狞笑。
用茶碗挡他的刀?
这是何等的狂妄与无知!
下一瞬,刀与碗,悍然相撞!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响起,但碎裂的,却不是那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茶碗!
只见那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的鬼头大刀,在与茶碗接触的瞬间,刀锋竟如同脆弱的饼干一般,从中断裂开来!
一股磅礴浩瀚、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断刀反震而回,赵一刀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力量涌入右臂,虎口当场崩裂,鲜血狂喷!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如同被一头远古凶兽迎面撞上,炮弹般倒飞出去,一连撞翻了三张桌子,最后重重地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整个长街,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停了,叫卖声停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只剩下那炉炭火,还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林闲手中的那只白瓷茶碗,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他看也没看飞出去的赵一刀,只是将茶碗轻轻放回桌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牛……牛逼!”死寂被一声怪叫打破。
街角“楚记面馆”的少东家楚小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林闲桌上的茶碗,唾沫横飞地吼道:“你们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茶碗居然挡住了一刀!林大哥,你这碗哪儿买的?也太结实了吧!”
他的关注点,永远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沈知夏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紧张地扶住林闲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闲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面前那杯刚刚泡好的茶上,茶水汤色明亮,热气袅袅。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别担心,茶还没凉。”
远处,被震得七荤八素的赵一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顾不上浑身的剧痛和断掉的手臂,只是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惊恐万状地望着林闲。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气吹散毒针,一碗震断宝刀!
这不是武功,这是妖术!
是神仙手段!
“妖孽!这是个妖孽!”他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向着街巷深处狼狈逃窜,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傍晚时分,夕阳将整条长街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喧嚣散去,林闲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茶摊,将桌椅一一叠好。
沈知夏没有走,她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帮忙,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林闲,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终于,当林闲将最后一只茶杯擦拭干净放入木箱时,她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林大哥……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这么厉害?”
林闲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望向天边那绚烂的晚霞,眸光深邃,仿佛倒映着万古星辰。
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我?我只是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泡茶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沈知夏还想再问,却见林闲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补了一句:“别问了。”
他的眼神平静而温和,但沈知夏却从那平静之下,读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问多了,”他缓缓说道,“容易出事。”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比午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更让沈知夏心头一震。
她看着林闲那张在晚霞中显得有些模糊的侧脸,心中涌起了无数的疑问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
她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仅仅是那秘密冰山的一角。
她想追问,想关心,但那句“容易出事”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今天,他是为了救她才暴露了实力,那以后呢?
会不会有更可怕的敌人找上门来?
而他那句警告,究竟是在保护她,还是在疏远她?
一种莫名的委屈和不甘,伴随着后怕与担忧,在她心底慢慢发酵。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林闲将茶摊收拾妥当,推着小车,身影渐渐融入愈发深沉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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