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徐霞客踏碎山河录 > 第150章:药浴防治引冲突
换源:


       陶罐贴身而藏,外覆粗布,然其壁温未退,反似有内热渐生。徐弘祖行至村口,足踏石阶微滞,指腹轻抚罐身,觉其暖如初春溪底石,不灼不燥,却持续不息。昨夜林中泥土触指发麻,与此温相合,心念忽动:毒草之汁既可渗地而引异感,若以多药共煎,浸身于汤,其效是否亦能由表入里,化瘴于未发?

思及此处,目光已落于寨中石台。一台置鼎,黑铁所铸,三足立地,鼎腹熏痕层层,深如墨染,显是经年不熄。数名妇人正持木勺搅动,药气氤氲而起,非苦非辛,略带幽蓝之韵,随风飘散。台下孩童赤身入桶,浸于药汤之中,肌肤泛红而无痛色,起身后笑声清朗,奔走如常。徐弘祖驻足凝视,见其眉间浊气尽褪,双目清亮,心知此浴非止驱寒,实有防疾之功。

他取陶罐出怀,揭布微嗅,其气与鼎中所散者略有相合,然又多一分涩意。遂不动声色绕台而行,待众人散去,俯身察鼎底残渣。药滓堆积,半焦半润,忽见一叶半融,色呈靛蓝,脉络如藤,断口渗液,其色与前夜所见藤蔓黏液几无二致。他以竹签挑取半片,藏入布袋,指尖微凉,却无麻感。

翌日清晨,徐弘祖携笔记至长老居所。席地而坐,展卷示图,先列鸡骨草形貌,次呈醒藤草全株,末附断肠草辨识四法。笔锋停于“药用?”二字,抬目言道:“吾历三险,识毒于毫末,非为独藏其秘,实欲明其理而济众人。岭南瘴疠频发,孩童尤易染疾,若此药浴之法可析其序、明其配、定其时,录而传之,岂非共利之举?”

长老未答,但以目示意旁立青年。青年怒起,声如裂竹:“祖训有言:药火可暖外人,药方不可授异族!尔虽救众,然探鼎问方,便是窥我族心脉!”

徐弘祖不怒,合卷而问:“昔有医者,见蛇毒杀人,遂取其液制血清,活者万千。尔等所浴之药,可有全然无毒者?若有毒而用之,岂非亦如制毒为药?”

青年语塞。徐弘祖续道:“吾不求全方,但愿知其理——何药先下?何药后添?煎至几沸?浴及几刻?有何禁忌?若此理可传,我愿以鸡骨草种植之法相换,此草生岭北,耐湿热,三年成株,可为村中孩童常备解毒之用。”

言罢,静候。四下无人应,唯炉火轻噼,药气微荡。

数日后,徐弘祖复至石台,见一老妇立于古树之下,布衣素发,目如深潭。其行未近,老妇已转身离去,唯遗一物于药篓侧——紫茎草束,麻绳捆扎,茎节系蓝布条,与鼎旁祈福布条同色。他启草审视,茎皮带纹,叶对生而窄,与断肠草形似,然气清不腐,触肤无异。心知此乃村中开明者所赠,意在引其深思,而非授方。

当夜,他取残叶与蓝布条共置案上,以清水浸之。水初清,久之泛微蓝,如雾浮面。复取指尖轻蘸,触于腕内旧伤。片刻,皮肤微隆,然不痒不痛,反有温流通达之感。再以甘草敷之,肿消如常。他默然收物入袋,笔未动,心已疑:毒者何以为防?麻者何以为安?若药浴之效正在此“毒中求衡”,则祖训所护,或非秘方本身,而是误用致祸之惧。

三日后,祭司至。铜铃在手,声如裂空。立于鼎前,环视众人,指徐弘祖曰:“外人不得近药火三步,违者触怒祖灵,疫必反噬!”

众目如炬,逼视而立。徐弘祖未辩,退三步,拱手垂首。继而解腰间布袋,取一页笔记——其上密书昨夜所测药渣反应,包括蓝叶溶水之象、触肤起肿之状、温通之感与甘草解法——置于石台,引火焚之。

纸卷卷曲,墨字渐灭。火光映其面,明暗不定。他低声道:“所见所记,皆可毁。然所思所疑,非火能尽。”

祭司凝视火焰,良久,忽低声念:“火焚其形,心记其理。”

声落,目光直投徐弘祖。二人对视,无言。祭司手中铜铃微颤,未响。

数日未再近鼎,徐弘祖但于寨外采药,问疾于村民。有病者咳喘不止,他以随身所携醒藤草汁调蜜与服,三日而缓。村人渐信其无害,偶有老者默然递茶,少年远望不避。然鼎前药浴,仍不令其近。

一晨,雾未散,鼎中新汤初沸。徐弘祖立于十步之外,袖手而观。一童浴毕起身,发上滴水,笑呼奔过。足踏湿石,忽一滑,手扶鼎沿。

祭司厉喝:“离鼎!”

童惊缩手,然指尖已触铁壁。祭司疾步上前,执其腕细察。众皆屏息。

徐弘祖缓步上前,距鼎五步而止。开口道:“若药火真能引疫,何以浴者日日浸汤而不染?若祖灵真怒于触碰,何以此童先浴后触,反无异状?”

祭司抬头,目含寒光:“汝欲试天规?”

徐弘祖不退:“吾欲明常理。”

正此时,鼎中药气忽浓,蓝雾上涌,缠于鼎足,如藤盘绕。雾中似有微光闪动,映于石台裂隙。徐弘祖目光骤凝——那裂纹走向,竟与笔记中双藤衔尾之图,隐隐相合。

祭司顺其视线低头,见地裂纹路,身形微震。铜铃垂下,不再高举。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