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行,你上。
陈昊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粘稠的泥沼紧紧包裹着,四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满了烧融的、正在凝固的铅汁,连“存在”本身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
只有一点微弱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蛛丝,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徒劳地挣扎、飘荡,随时可能被彻底扯断。
“呃啊——!!”
“杀!杀光这些两脚羊!!”
“马惊了!拦住它!!”
“娘——!娘你在哪啊——!!”
无数声音的碎片,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锥,裹挟着最纯粹的绝望、最原始的暴戾、最深刻的痛苦,毫无征兆地、蛮横地狠狠扎进他仅存的感知!
这不是通过听觉接收,而是直接烙印、穿刺、搅拌着他的意识核心!是灵魂层面的酷刑!
凄厉到扭曲变形、彻底失去人声的濒死惨嚎,尖锐地撕裂着虚无,仿佛无数冤魂在耳边用指甲刮擦着玻璃;
战马沉重如闷雷般的奔腾蹄音,密集如雨点,每一次踏落都像巨人的脚掌狠狠踩在他意识凝聚的脆弱气泡上,震得那点微光疯狂摇曳,濒临彻底碎裂;
金属!
冰冷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与撕裂声!
是环首刀厚背砍入骨头的“咔嚓”闷响;
是长矛带着倒刺的矛尖洞穿皮甲、撕裂内脏、搅动肠腔的“噗嗤”声和令人作呕的粘腻摩擦音;
是铁蹄毫无怜悯地踩碎颅骨时发出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咯嘣”脆响!
还有火焰!
无处不在的贪婪火焰!
吞噬着干燥木头发出噼啪爆响,舔舐着丝绸布帛发出滋滋的焦臭,燎烤着毛发皮肉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蛋白质烧焦的独特恶臭!
这…是第几层地狱?
还是阿鼻修罗血池的沸腾核心?
他艰难地,用尽那点残烛般意识所能榨取的全部力量,试图“睁开”眼睛。
视野模糊到了极点,剧烈地晃动、旋转,如同透过一个灌满了粘稠血浆和破碎眼球的万花筒。
只能捕捉到一片片混乱、癫狂、充满毁灭意味的、不断闪烁跳跃的光影碎片:
枯槁如鬼爪般的树影在漫天烟尘中疯狂摇曳、变形;
燃烧的茅屋土房轰然坍塌,喷吐着裹挟火星和灼热灰烬的滚滚浓烟;
一面残破不堪、沾满血污和泥浆的“刘”字大旗,在充斥着血腥气的狂风中猎猎作响,挣扎着想要挺立,却“刺啦”一声被一支呼啸而过的流矢撕裂,颓然卷入马蹄掀起的尘土……
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铁锈腥气和脏器特有滑腻感的液体,不断泼洒在他“脸”上、“身上”。
每一次液体带着温热泼溅,都伴随着近在咫尺的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呼,或者一声沉重的、肉体砸落在地的闷响。
每一次,都让那包裹他的冰冷泥沼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恐惧!
一种源于生命最本源的、冰冷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具象、如此蛮横地攫住了他意识的每一根纤维!
“你行?”
突然一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刻的嘲弄,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陈昊意识最敏感的核心。
这嘲弄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灵魂层面最彻底的否定与蔑视,将他那点基于后世史书、隔着千年时空指点江山的可怜优越感,瞬间碾得粉碎。
“你看过几本发霉的破书?纸上谈兵!”
声音里的讥讽如同寒冬的北风,刮骨生疼,
“你懂什么是朝堂倾轧?懂那些衮衮诸公皮笑肉不笑底下藏着的刀子?懂那些奏章里字斟句酌背后埋着的剧毒?”
冰冷的诘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陈昊摇摇欲坠的认知上。
“你懂什么是人心鬼蜮?懂那些匍匐在你脚下口称万岁的面孔,转身就能在密室里谋划着怎么把你连皮带骨吞下去?
懂那笑脸相迎的盟友,刀尖永远对着你的后背?”
声音里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带着被背叛过千百次的彻骨寒意。
“你懂什么叫内外交困、回天乏术?!”
最后一句,几乎是灵魂的尖啸,充满了被逼至绝境的绝望和疯狂,
“国库跑老鼠,将领凋零如秋叶!北有豺狼磨牙吮血,东有毒蛇吐信环伺!
朝堂之上,是掣肘的绳索,是压顶的泰山!
你告诉我!拿什么回天?!
拿你那点狗屁不通的纸上谈兵吗?!”
“纸上谈兵…回天乏术…”
陈昊的意识里反复回荡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蜷缩、扭曲,发出无声的嘶鸣。
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在这血淋淋的、来自当事人灵魂深处的控诉面前,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优越感?那不过是无知者站在干岸上,对溺水者指手画脚的傲慢!
“好啊!你行!”
那个虚弱却怨毒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千年冻土深处迸裂出来的冰碴,冷得刺骨,硬得硌人,
“你来!你他妈的来试试这盘死局!
棋子是烂的!棋盘是漏的!
对手是阎王!你来扛!
扛这压塌脊梁的千钧重担!
你来改!改这操蛋的、该死的命数!”
声音的主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嘲弄,吐出了最后那句,如同撕裂时空的判词:
“Youcan,youup!”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震荡在陈昊意识的核心里猛烈炸开!
仿佛整个宇宙的星辰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揉碎又重组!
剧烈的眩晕感、被撕裂的痛楚、冰冷的束缚、刺耳的噪音、浓烈的血腥。
所有属于“陈昊”的感知和属于“阿斗”的怨毒绝望,都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搅碎、湮灭!
然而,就在这意识彻底崩解的混沌边缘,在陈昊最后一点感知被吞没之前。
一个极其微弱、疲惫不堪、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玩味的心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般,清晰地飘进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啧…第一百九十八个…不服气的傻子…”
那心念里浸透了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带来的麻木与厌倦。
“…上一个…那姓王的…够狠…够绝…也够蠢…才八年…”
心念的碎片断断续续,如同卡壳的留声机,充满了对失败者的轻蔑和对自己被迫“复位”的厌烦,
“…八年…连益州那群地头蛇的毛都没薅干净…就被他们联手…连皮带骨…啃得渣都不剩…”
“…害得老子…刚在现代…逍遥快活了八年…”
这缕心念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怨气,仿佛一个刚被从温柔乡里硬拽出来的纨绔子弟,
“…阳光…沙滩…冰红茶…还有那…叫什么来着…互联网?啧…全泡汤了…又他妈成了孤魂野鬼…在这破地方飘着…”
“…晦气…”
心念里充满了浓浓的不耐烦,
“…希望这个傻子…能多撑几天…别又是个活不过三集的短命鬼…害老子来回折腾…”
“…不行,这回,我得让他从头开始,多活几集…”
最后的心念带着一种甩脱烫手山芋般的轻松和解脱,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期待,
“…这烂摊子…这破位置…这千斤重担…还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都归你了…”
“…咱们…换!这次让你完全从头开始。”
“换什么?”陈昊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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