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从头开始
“换”字落下的刹那。
陈昊感觉自己那点残存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巨力,如同塞一团破布般,狠狠地、粗暴地塞进了一个极其狭小、脆弱、冰冷、并且正承受着剧烈痛苦和恐怖颠簸的容器里!
“哇啊——!!!”
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带着对这个冰冷残酷世界最原始、最深切的恐惧和控诉,瞬间爆发!
剧烈的颠簸猛地一滞!
陈昊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仿佛要散架。
他感觉自己被一条铁臂死死箍住,紧贴着一副冰冷坚硬、沾满粘稠湿滑液体(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的铁甲。
冰冷的金属边缘无情地硌着他细嫩脆弱的皮肉。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血色晃动。
线条刚硬如岩石的下颌,布满汗水和暗红血污,一滴、一滴……沉重地滚落,砸在他小小的脸颊上,温热,腥咸。
这是哪儿啊?
混乱的色块在眼前疯狂拉扯、碰撞——枯槁的树影、燃烧的房屋、破碎的“刘”字旗、绝望奔逃的人影……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灵魂!
他猛地抬头,疯狂搜寻!
“夫人!糜夫人——!”
有人撕心裂肺的嘶吼撞入耳膜!
前方!
断壁残垣后!
一个妇人踉跄的身影!
身后狞笑的骑兵!
刀光已近在咫尺!
不!
绝不!
“呃…啊——!”
喉咙里发出被血沫堵住的嗬嗬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疯狂挣扎!
那只沾满血污的小手臂,用尽全部灵魂的力量抬起!
时间,凝固。
而在这凝固的时空之外,在那片意识彻底剥离的虚无之中,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轻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惬意的慵懒,悄然逸散,仿佛卸下了背负千年的沉重枷锁,飘飘悠悠,不知所踪。
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带着现代腔调的、解脱般的叹息,在虚无中轻轻回荡:
“Freeatlast…”
那冰冷的束缚感、刺耳的战场噪音、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阿斗那充满怨毒与绝望的灵魂回响…
所有的一切,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搅碎、撕裂、然后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脆弱、冰冷、正承受着巨大痛苦和颠簸的容器里!
“哇啊——!!!”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婴儿啼哭,不受控制地、本能地从陈昊的喉咙。
如果那细小的管道能称为喉咙的话,里爆发出来。
这哭声尖锐、绝望、充满了对这个冰冷残酷世界最原始的恐惧和控诉。
剧烈的颠簸猛地停住了。
陈昊被这巨大的惯性甩得晕头转向,小小的身体似乎被一只极其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紧贴着一副冰冷坚硬、沾满黏腻湿滑液体一一是血!
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他几乎窒息。
包褢他的是铁甲。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他细嫩的皮肉生疼。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帘。
透过水帘般的模糊视线,他看到了一个下颌。
线条刚硬,如同刀削斧劈,此刻却紧紧绷着,显出一种力竭后的狰狞。
下颌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污,正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有几滴恰好砸在他小小的脸颊上,温热,带着浓烈的腥咸。
陈昊的意识在婴儿本能的巨大恐慌和撕裂般的头痛中艰难地挣扎着。
视野天旋地转,剧烈的颠簸几乎要将那脆弱的意识再次震散。
模糊的色块疯狂地旋转、拉扯、碰撞——枯槁的树影如同鬼爪般扭曲,倒塌燃烧的房屋喷吐着黑烟和橘红的火舌,破碎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上面隐约是撕裂的“刘”字。
还有无数晃动的人影,在尘土和血雾中绝望地奔跑、推搡、倒下……
混乱、死亡、末日。
就在这地狱熔炉般的景象中,人喊马嘶、金铁交鸣、烈焰爆燃的死亡交响曲疯狂冲击着他脆弱的感官。
一个清晰得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念头,带着洞穿时空的恐怖力量,骤然穿透了婴儿躯壳的所有不适与混沌,狠狠钉入了陈昊意识的最核心:
长坂坡!糜夫人!枯井!
这不仅仅是一个历史事件的名称。
这是坐标!
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决定千万人命途的锚点!更是此刻悬于一线、即将坠入深渊的现实!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微弱的灵魂核心。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这副婴儿身体所能榨取的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试图扭动那细小的、几乎不受控制的脖颈。
视线在混乱癫狂的背景中,如同扫描的雷达般疯狂地扫掠、搜寻!
时间!
没有时间了!
历史的绞索正在收紧!
“夫人!糜夫人——!”
一声沙哑焦灼到极点、如同濒死孤狼般的嘶吼,硬生生撕破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浪,狠狠撞入陈昊的耳膜!
是赵云!
陈昊那颗幼小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循着那撕心裂肺的呼喊,用尽全部意念转动眼珠!
前方!
就在前方那片被浓烟与烈火笼罩的断壁残垣之后!
一个穿着粗布襦裙的纤弱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在尸骸与瓦砾间亡命奔逃!
她的发髻早已散乱,灰土和血污糊满了半边脸颊,一条腿明显受了重伤,每一次踉跄的迈步都牵扯出剧烈的痛苦,痛得她整个身体都在痉挛颤抖,下唇被死死咬住,渗出鲜血,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另一个小小的襦褓,仿佛抱着仅存的世界。
糜夫人!
还有那个襁褓中,他名义上的幼弟刘永!
而在她身后不足二十步!
几个穿着曹军绛红色号衣、面目狰狞如同地狱恶鬼的骑兵,正狞笑着策马狂追!
手中的环首刀在火光下反射着刺目欲盲的寒光!
马蹄践踏着地上的尸体和断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越来越近!
那狞笑和刀光,已近在咫尺!
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那个踉跄的身影和她怀中的婴儿!
完了!
陈昊的脑中一片空白。历史那冰冷、沉重、带着血腥锈迹的车轮,正带着无可抗拒的碾压力道,朝着既定的深渊轰然坠落!
糜夫人投井…幼弟刘永随之夭折…而他刘禅,这个襁褓中的“阿斗”,将彻底成为没娘的孩儿!
一个冰冷残酷的认知瞬间刺穿了陈昊的恐惧: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乱世,一个失去生母的幼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深宫之中,他连最基本的庇护都将失去!
那些环伺的野心、那些明枪暗箭,将毫无缓冲地直接刺向他这具脆弱的身躯!
没有亲生母亲在深宫为他周旋、为他抵挡、为他传递消息、为他争取哪怕一丝喘息之机!
他将彻底暴露在权力的冰原之上,成为所有人眼中可以随意揉捏的孤雏!
更何况,糜夫人若死,幼弟刘永夭折,刘备本就子嗣艰难,他刘禅作为唯一的“独苗”,看似地位更稳,实则更会成为所有野心家眼中必须尽早控制甚至铲除的靶子!
一个没娘的、连路都不会走的幼主,拿什么在虎狼环伺的蜀汉立足?
靠诸葛亮?相父终究是“相”,不是“父”!君臣之别,天堑难逾!
没娘的孩子,在这吃人的乱世,根本活不长!
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长坂坡的刀风更刺骨!
不!绝不!
最本能的求生欲!
必须救下糜夫人!
必须保住幼弟!
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被奶腥和血沫堵住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小小的身体在赵云那钢铁般的手臂箍抱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般的疯狂挣扎!
每一次扭动都牵动着细嫩的骨骼和肌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全然不顾!
他用尽这具身体所能调动的每一丝肌肉纤维,燃烧每一个神经元的能量,拼尽一切地抬起那只藕节般、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小手臂!
那根小小的、脆弱的手指,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着,却带着一种指向命运咽喉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凝聚了陈昊全部的灵魂之火,朝着那片断壁残垣之后,那口隐藏在浓烟与枯藤之下的、如同巨兽咽喉般黑黢黢的井口方向——
猛地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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