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救糜夫人
时间,在这一指之下,彻底凝固。
长坂坡的厮杀声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压低。
浓烟翻滚的断壁残垣处,糜夫人踉跄的身影,曹军骑兵狰狞的面孔和举起的环首刀,赵云那因焦急而扭曲染血的脸庞……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定格,如同褪色的画卷。
赵云浑身剧震!
那双因血战而布满血丝、如同猛虎般锐利的眼睛,瞬间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
他猛地勒住战马,长枪横扫逼退一个扑上来的曹兵,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向自己怀中襁褓里那根突兀抬起、颤抖却无比坚定指向某个方位的小小手指!
顺着那手指的方向,穿透翻滚的烟尘,那口枯井黑黢黢的轮廓,在断墙之后,若隐若现!
“夫人!”
赵云发出一声震裂肝胆、如同龙吟般的狂吼,再没有丝毫犹豫!
双腿猛夹马腹,那匹早已疲惫不堪的白马发出一声悲鸣,爆发出最后的神骏之力,如同一道离弦的白色闪电,裹挟着无匹的气势,朝着枯井的方向,迎着那几个狞笑着冲来的曹军骑兵,悍然撞了过去!
剧烈的颠簸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陈昊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像狂风中的落叶,被赵云钢铁般的臂膀死死固定在那冰冷染血的胸甲上。
婴儿的视力极其有限,他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光影在疯狂地倒退、拉扯。
赵云的身影化作一道狂暴的银龙,枪尖所向,血光迸溅!
曹兵凄厉的惨叫、战马沉重的冲撞声、木头碎裂声、女人压抑的惊呼声……混乱的声音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然后,一切混乱的声音都停顿了一瞬。
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痛楚,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是糜夫人!
她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怀中幼子的无限眷恋。
还有一个微弱的、属于另一个婴儿的细细啼哭——刘永还活着!
成功了吗?
陈昊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那支撑着他爆发出惊世一指的狂暴意志,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巨大的疲惫感和婴儿躯体的虚弱感瞬间反扑上来,将他淹没。
他小小的身体软了下去,连哭泣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他活下来了…暂时…而且,他有了一个“娘”。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浓烈血腥气和汗味的疾风卷了过来。
赵云抱着他,调转了马头。那匹白马喷着粗重的鼻息,浑身浴血,脚步沉重地踏过瓦砾,朝着暂时安全的方向走去。
颠簸中,赵云低下了头。
那双眼睛,刚刚经历过血火厮杀、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穿透灵魂的审视和惊疑,死死地盯住了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有刚刚救下主母和幼公子的如释重负,有血战余生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困惑和探究。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刚才那一指…是巧合?
是神迹?
还是…这个襁褓中的少主身上,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变故?
他如何知道夫人被困在井边?
陈昊感觉到了那目光的重量。
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要将他这副婴儿的躯壳连同里面那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刚刚与刘禅交换而来的灵魂一起剖开、审视!
不能露馅!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虚弱。
陈昊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强行调动婴儿脸上那点可怜的肌肉。他努力地、笨拙地,朝着那张沾满血污、惊疑不定的脸,缓缓地,扯开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属于婴儿的、最纯粹无邪的笑容。
嘴角弯起,眼睛努力地眯成小小的月牙。
干净,懵懂,带着一丝仿佛刚刚脱离巨大危险后、本能感到安心的安然。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指向枯井的动作,都只是大人在生死关头产生的错觉。
他只是个被保护得很好、此刻终于感到安全的普通婴孩。
赵云瞳孔深处那锐利如刀的审视光芒,在这个纯粹笑容出现的瞬间,猛地一滞。
他抱着襁褓的手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似乎想确认怀中这个小小生命的真实感。
眉头深深锁起,那浓重的困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如同深秋的浓雾般弥漫开来,将他那张染血的脸笼罩在一片更深的疑云之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沾血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被亲兵护卫着、抱着幼子刘永惊魂未定的糜夫人,猛地一拉缰绳,策马冲向下一个更加混乱、更加血腥的战团。
风卷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昊被那铁臂紧紧箍着,小小的身体随着战马的颠簸剧烈起伏。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那冰冷、腥咸、带着无数刀痕和血渍的铁甲褶皱里。
婴儿脸上那无邪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小小的、无人能窥见的襁褓深处,属于陈昊的灵魂,正无声地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长坂坡的血,只是开始。他清晰地听到了命运齿轮被强行撬动时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
娘…他有了。
虽然陌生,但那是他在这乱世活下去的第一道屏障。
而那个甩手不干的家伙,此刻又在哪个时空,喝着冰红茶,看着这场由他亲手开启的、赌上了他陈昊和整个民族未来的生死赌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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