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原定路线。”林薇的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转向Gamma路径，利用西侧山脊规避。我需要你们在八分钟内抵达预设伏击点4号。”
“八分钟？长官，那段路……”
“没有商量余地。”林薇打断了他，“赵谦的人不知道你们在那。这是你们唯一的窗口期。执行。”
“……是，长官。”通讯那头传来一阵短促的引擎轰鸣，随后归于沉寂。
另一块副屏上，代表秃鹰 2的蓝点开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移动，紧贴着山体的阴影，像一条滑入水草的蛇。
“红隼 1无人机已抵达目标空域，高度五百，光学隐身启动。”另一个声音报告。
“切换到红隼 1视角，热成像模式。”
主屏幕的画面变成了高空俯瞰的黑白影像。在热成像的世界里，人类和车辆引擎是惨白的光斑，在冰冷的黑色戈壁上格外醒目。十几个白色光斑组成的搜索队，像一群贪婪的食腐动物，正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个孤零零的绿色信标。
林薇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控制台的边缘，发出规律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嗒嗒声。这是她思考时唯一的外在表现。她在计算，计算赵谦的推进速度，计算自己手头残余力量的部署时间，计算苏辰的体能极限。
一切都是数据。一切都可以量化。
除了“火种”。那个不稳定的、无法预测的变数。
她启动了一条独立的通讯线路，信道被三重量子加密保护。
“斯科特。”
几秒钟的静默后，一个经过深度处理，听不出任何人类情感的合成音响起。
“说。”
“目标已按计划孤立。‘火种’的信号微弱，但持续存在。”林薇的汇报就像在朗读一份技术手册，“赵谦的部队损失惨重，至少三辆载具，超过十五名战斗人员被清除。但他本人还在，而且攻势更猛。”
“他的理智正在被怒火取代。这让他的行动更容易预测，但也更不计后果。”斯科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你的评估？”
“他会在四十分钟内找到苏辰。”林薇给出了一个精确到分钟的判断，“我们的地面小队，秃鹰 2，即便能按时抵达伏击点，也只能起到迟滞作用，无法完成捕获。正面冲突的风险太高。”
“所以，你手上的牌不够了。”那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
“是的。”林薇坦然承认，“常规方案已经失效。我建议，启动‘清道夫’最终预案。”
通讯线路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指挥点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屏幕上的红色包围圈又向内收紧了一圈。秃鹰 2小队正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距离伏击点还有六分钟的路程。
“‘清道夫’……”斯科特的声音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重量，“你知道动用它的代价。那不是为了一次捕获行动准备的。”
“我知道。它的设计目标是‘战场重置’。”林薇说，“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即将失去整个棋盘。苏辰和‘火种’一旦落入赵谦手中，再通过赵谦流到他的上家手里，我们之前所有的投资都会清零。我们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评估。”
“赵谦的部队高度集中在半径一点五公里的范围内。目标区域是无人戈壁。平民伤亡率为零。”林薇调出一份数据模型，“我方人员秃鹰 2，可以在预案启动前安全撤离到冲击范围之外。主要损失将是红隼 1无人机，它需要停留在空中进行最后的激光目标指引。可接受的损耗。”
“苏辰呢？‘清道夫’的攻击范围是无差别的。你怎么保证‘火种’的完整性？”
“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林薇的回答快得惊人，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但根据‘火种’的性质，它能在极端能量冲击下进入休眠保护状态。宿主存活率低于17%，但‘火种’本身存活率高于90%。我们回收的是‘火种’，苏辰……从一开始就是消耗品。”
这句冷酷到极点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讨论天气一样平淡。那个在后勤部打翻咖啡会脸红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决定别人生死的指挥官，仿佛是两个宇宙的生物。
“你的计划很大胆，林。”斯科特说，“你在赌。赌‘火种’能活下来，赌赵谦的所有力量都在你的计算之内。”
“我从不赌博，斯科特。”林薇纠正道，“我只选择概率最优解。留下苏辰被赵谦捕获，我们失去一切的概率是100%。启动‘清道夫’，我们有超过90%的概率拿回核心资产。这不是赌博，这是风险管理。”
又是一阵沉默。屏幕上，苏辰的那个绿点，突然开始移动了。移动得很慢，但方向明确，似乎正朝着一块岩体背后转移。
他还没放弃。
“授权给你。”斯科特的声音最终响起，“启动‘清道夫’。我要看到结果。”
“收到。”
通讯切断。
林薇立刻开启了全体通讯频道。
“所有单位，所有单位注意。”她的指令让整个指挥点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放弃当前所有任务。立刻向安全区域C-7撤离。重复，放弃所有任务，向C-7撤离。十五分钟内必须完成转移。”
“长官？秃鹰 2即将抵达伏击点！”
“任务取消。”林薇不容置喙，“这是最高优先级指令。立刻执行。”
“红隼 1收到，正在撤离。”
“秃鹰 2收到……我们正在转向。”
林薇关掉全体通讯，只留下连接红隼 1的单线。
“红隼 1，维持在目标区域上空，爬升至一千米。切换至目标锁定模式，将激光信标持续照射在苏辰的位置。直到最后一秒。”
“……明白。红隼 1为您效劳。”无人机操作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
最后，林薇在自己的控制台上打开了一个被锁死的、深红色的操作界面。界面中央，是一个倒计时。
‘清道夫’系统激活
轨道参数确认……
发射窗口开启倒计时：10:00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缓慢移动的绿色光点，它代表着苏辰的生命，代表着她刚刚亲手设定的，低于17%的存活率。
她想起了苏辰。那个在走廊里会对自己点头的男人，那个接过文件时会说“谢谢”的男人。那个身上有一种与这个肮脏世界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的男人。
这些念头只持续了零点五秒，就被彻底清除。
它们是无用的数据，会干扰计算。
她将主屏幕切换回战场全局图。红色的包围圈，蓝色的撤离小队，天空中盘旋的无人机，以及那个即将从天而降，抹平一切的“清道夫”。
一切尽在掌握。
她重新靠回椅背，身体第一次与那张昂贵的椅子完全贴合。
她闭上了双眼。
不是休息。
而是在脑海中，对整个计划进行最后一次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