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陷入了死寂。
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苏辰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靠在门后,听着自己的心跳,或者说,是机械泵模拟出的心跳声。
……心率……稳定在……110 bpm……
……战术评估……生存概率……4.7%……
门没有被敲响,而是被踹开的。
木屑和锁舌的金属零件四处飞溅。门板撞在内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堵在门口,手里端着短管步枪,枪口的红点瞄准器在他胸口和眉心之间移动。
他们没有立刻冲进来。他们在等。
“看来你的老板,不太懂礼貌。”苏辰没有举手,他只是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U-盘。
“老板只看重结果。”其中一个男人开口了,声音像是含着沙子,“王先生,或者苏辰。你跟我们走一趟,可以少吃点苦头。”
“如果我说不呢?”
“我们不接受这个选项。”
苏辰笑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纯粹由肌肉牵动产生的表情。“你们可以试试。看看是你们的子弹快,还是我的手指快。”
他举起了握着“火种”的手。U-盘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这是什么?某种炸弹?”另一个男人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比炸弹有趣多了。”苏辰说,“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同归于尽’。它连接着我的生命体征。只要我的心跳停止超过三秒,‘火种’里的所有数据,关于陆风的,关于你们老板的那些不能见光的生意,会以加密信息流的形式,瞬间广播到这个星球上每一个开放的公共网络节点。你们有信心在三秒内,切断全球的网络吗?”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没有接到处理这种情况的预案。
这时,其中一个男人腰间的通讯器响了。嘶嘶的电流声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冷静,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很有趣的虚张声势,苏辰。”
苏辰认得这个声音。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女人。
“你可以赌一下,看我是不是在虚张声势。”苏辰对着那个通讯器说,“你敢吗?”
“我为什么要赌?”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是个很不错的诱饵,比我想象的更有活力。杀了你,太浪费了。但是,一个只会躲在房间里,靠着小聪明威胁别人的诱饵,价值也不大。”
“你想怎么样?”
“我想看你跑。”女人的声音变得冰冷,“跑给我看。像一只真正的兔子一样,在猎犬的追逐下,拼命地跑。让我看看,你这个残次品,到底还有多少价值。”
通讯器那头的男人说:“老板的意思是,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会开始清扫这个村子。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或许可以换一种聊天的方式。”
“如果我跑不掉呢?”
“那就没有下次了。”女人的声音说完,通讯器就挂断了。
两个男人收起枪,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
“你的倒计时,现在开始。”说完,他们转身,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楼梯上。
苏辰没有从正门离开。他走到窗边,看着那几辆车的车灯调转方向,暂时熄灭,整个村子重新陷入黑暗。但他知道,无数个眼睛和枪口,已经锁定了这栋小楼。
他把床单撕成布条,将金条紧紧地绑在自己身上,然后把那把手枪别在后腰。他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
他没有下楼。他走到房间靠着后巷的墙壁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装置,贴在墙上。
……定向爆破……准备就绪……
……核心……能量……转移……10%……
他退到房间的另一头,按下了起爆器。
一声闷响,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高压气体的释放。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砖石和木板向外塌陷,落入后巷。
他没有犹豫,纵身跳了出去。
***
海风带着咸腥和腐烂的气味。
苏辰租下了一间废弃的木屋。它在渔村的另一头,紧挨着一片黑色的礁石滩,是整个村子最偏僻,最破败的角落。
房东是个干瘦的老渔民,当地人叫他老吴。老吴的背佝偻着,一双眼睛浑浊但精明,看人的时候,像是在估算一块肉的份量。
“一个月,两条小黄鱼。”老吴伸出两根枯柴般的手指。他说的不是鱼,是金条。
苏辰从口袋里拿出两条,放在老吴面前满是污垢的木桌上。
老吴用发黄的牙齿咬了咬金条,确认了成色,然后迅速揣进怀里。“规矩得懂。别带不三不四的人来,别惹麻烦。天黑前必须回来。不然出了事,我可不负责收尸。”
“我只是来钓鱼的。”苏辰说。
“钓鱼?”老吴上下打量着他,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我看你,不像个钓鱼的。你身上的味儿,跟鱼不一样。是血腥味。”
苏辰没有回应他的试探。
“钥匙在门上。东西坏了自己修。就这样。”老吴说完,转身就走,步履蹒跚,却又快得出奇,生怕苏辰会反悔一样。
木屋里只有一张吱嘎作响的床,一张桌子,和一股永远散不去的霉味。苏辰不在乎。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隔绝外界视线的地方。
他真的去买了渔具。最便宜的玻璃钢鱼竿,一个生锈的卷线轮,还有一盒海蚯蚓。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坐在了礁石上,把鱼线甩进灰蒙蒙的大海。
他不是在伪装。他是真的在钓鱼。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冰冷的海风吹在他脸上。他可以暂时不去想那张正在收紧的网,不去想那个女人,不去想自己正在崩溃的身体。
……环境音……分析……海浪……频率……7.3hz……
……建议……进入……低功耗……休眠模式……
“拒绝。”他在脑海中回应。
他需要清醒。哪怕这种清醒,是以加速核心损耗为代价。
鱼线轻轻地动了一下。他提竿,一条巴掌大的海鲈鱼被甩了上来,在礁石上徒劳地蹦跶着。
他看着那条鱼,看着它银色的鳞片在晨光下闪烁,看着它张开的嘴,徒劳地呼吸着致命的空气。
他和它,又有什么区别。
***
夜晚。木屋里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来自苏辰面前的一个小型数据终端。那个叫“火种”的U-盘,正插在终端的接口上,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屏幕上,无数行数据瀑布般地流淌。那是从U-盘里解压出来的文件,属于一个叫陆风的男人。大部分数据都被加了锁,像是套着一层又一层的枷锁。苏辰正在做的,就是尝试解开这些锁。
他需要一个方法。一个能控制,或者彻底摆脱“火种”的方法。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既是他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数据……解密……进度……1.2%……
……发现……高权限……指令……‘火种协议’……
突然,U-盘的光芒大盛。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星系图。
然后,一个点在星系图上被标记出来。一串复杂的宇宙坐标,在点的旁边浮现,闪烁不定。
……警告……‘火种’信号……异常……增强……
……接收到……远距离……超光速……通讯请求……
苏辰感到一阵眩晕。那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某种信息过载导致的神经系统紊乱。一股强烈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危机感,顺着“火种”的信号,直接灌入他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人类的情绪。那是一种更古老,更宏大的恐惧。
仿佛在宇宙的某个遥远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而“火种”,就是它的信标。
屏幕上的宇宙坐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反复闪现的汉字。
危。
苏辰拔掉了U-盘。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剩下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