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郢都晨雾时,我怀里的帛书还带着体温——那温热像一缕未熄的火种,贴着心口,烫得我整夜难眠。昨夜在楚地边境的驿站,公孙芷亲手将这卷密文塞进我怀里,指尖微微发颤。她没说话,只是用袖口替我理了理衣领,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可我知道,她怕的不是惊醒,而是永别。
风从江面刮来,带着湿重的水汽,打在脸上像一层看不见的网。远处的郢都城墙在雾中若隐若现,斑驳的夯土墙爬满青苔,仿佛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我勒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城门。那里曾是我幼时奔跑的街巷,是母亲在炊烟里唤我归家的地方。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几户不肯南迁的老户,在废墟间搭起茅棚,守着祖坟过活。
公孙芷塞给我的汤碗早已凉透,瓷壁凝着细密水珠,可她那句“小心”还在耳边嗡嗡响,像秋夜里不肯停歇的寒蝉。咸阳渭水阅兵,献燕地舆图的人,怕不是来送图的。我摸了摸腰间的青铜剑,剑柄上缠着的皮绳早已磨得发亮,那是三年前在函谷关外,我亲手斩杀第一个细作时留下的血渍浸透的痕迹。
进咸阳城时,西市的铜漏刚敲过未时三刻。
守城的老卒见着我腰间的郡吏鱼符,手忙脚乱开了中门,铁链哗啦作响,锈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圈圈细小的尘烟。他额角沁着汗,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守夜时啃过的干饼渣。我认得他——老秦人,姓陈,左耳缺了半片,是早年在魏境被箭簇削去的。他曾是我父亲麾下的屯长,如今却只能在这座城门口,日复一日地查验鱼符,像条守门的老狗。
我正欲打马穿过,忽听南边传来急促的铜锣声,震得城砖都发颤,耳膜嗡鸣,连马鼻都猛地喷出白气。那声音不是寻常示警,而是连敲三响后骤停,再急促三响——这是宫中遇刺的最高警讯。
“刺客!刺客行刺大王!”
这一声喊像块烧红的炭,瞬间烫穿了整座城的平静。街市上卖陶俑的小贩打翻了筐,泥胎滚了一地;卖剑的匠人慌忙收摊,铁器相撞,发出刺耳的clang声;一个孩童吓得哭出声,却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只余呜咽。
我缰绳一勒,枣红马前蹄扬起,溅起的泥点糊了守城卒的脸,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
他还在结结巴巴重复“渭水……渭水那边”,我已拨转马头,朝渭水方向狂奔。风灌进衣领,带着河面湿冷的腥气,掌心沁出冷汗,顺着缰绳滑落,在马鬃上留下一道湿痕。
马蹄声里,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重大事件触发,权谋算计属性 1。”我咬着牙,喉头发紧——大王若有闪失,秦国二十年变法成果怕是要付之一炬。商君虽死,其法犹存,可若庙堂崩塌,六国余孽趁势而起,天下又要陷入血海。
渭水河畔的校场早乱作一团。
火把在风中噼啪作响,士兵举着长戈在芦苇荡里乱窜,甲胄碰撞声混着哭嚎,远处还有伤者呻吟,像被踩断的蛇在草里扭动。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血腥气,还有芦苇被踩断时渗出的青汁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我跳下马,脚踩进泥水,寒意顺着靴底爬上来。拽住个浑身是血的近卫:“大王呢?”
“护进偏殿了!刺客被斩了!”那近卫脖颈有道刀伤,血正顺着锁子甲往下淌,滴在泥里,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是荆轲!举着燕督亢地图,图穷匕见……”
我松开他,转身往校场主帐跑。
主帐前围了三层甲士,李崇的声音从里面炸出来:“封锁咸阳九门!敢放一个可疑人出城,按通敌论处!”那声音沙哑中带着狠厉,是他昨夜通宵批阅军报留下的后遗症。
“李大人!”我扒开人群挤进去。
李崇正攥着块带血的地图轴,轴头嵌着的燕式云纹还沾着脑浆,黏腻的触感让他手指微微发抖。他抬头看见我,眼睛亮得像淬了火:“来得正好!你带右校卫接管城门,我要活的密探——荆轲在咸阳肯定有接应!”
“诺!”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指尖触到腰间的青铜剑,凉得刺骨,剑柄的铜纹硌着掌心,像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出帐时回头瞥了眼,李崇正用匕首挑开地图卷,露出里面半截带毒的徐夫人匕首,刀刃泛着幽蓝的光,像毒蛇的信子。
系统提示音又响:“权谋算计等级 2,当前属性值94。”
城门接管比想象中顺利。
守城卒早被刺客吓得腿软,见着我腰牌上“咸阳政务参议”的刻字,连钥匙串都哆哆嗦嗦递过来,铜环相撞,发出细碎的哀鸣。
我让魏小七带两队人守东门——那是个独眼老兵,左眼窝陷着一道旧疤,却把腰刀拍得山响:“大人放心,飞鸟也别想溜过去!”他说话时总带着一股子陈年酒气,那是他每夜靠烈酒压惊的习惯。
自己带着赵远山去了西市——荆轲献图前在西市住了三日,那间客栈说不定藏着线索。赵远山跟了我五年,沉默得像块石头,可每次出任务,他总能提前一步察觉杀机。
客栈老板缩在柜台后,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吊在梁上的尸。
“客官要住店?”他声音发颤。我亮出鱼符,他“扑通”跪下:“大人饶命!小人真不知道那客人是刺客!他说自己是燕国商人,买了三坛秦酒,还跟隔壁布庄的老周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赵远山踹了下柜台,木屑飞起,老板抖得更厉害:“打听泾阳君旧宅的位置!说要给主家寻处避暑庄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泾阳君是惠文王庶子,封地在咸阳北三十里,旧宅早空了十年。可那宅子地势高,背靠北阪,前临渭水,若藏兵,易守难攻。
赵远山已经掏出绳子:“带走!”我却按住他手腕:“留着,有用。”
审讯室的炭盆烧得正旺,热浪扑在脸上,密探被吊在房梁上,背上的鞭痕渗着血,滴在青砖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他浑身湿透,是刚从渭水边捞上来的——有人想沉尸灭口。
他咬着牙不说话,我摸出块带蜜枣的糖饼,在他鼻下晃了晃:“燕地的蜜枣,比秦地甜吧?你家太子丹可舍不得让你饿着。”他眼皮跳了跳,喉结滚动。
我抽出腰间的判笔,笔尖点在他脚腕的麻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猛地抽搐。“刑狱判断”技能发动时,眼前浮起绿色的推演框——他供词里“三日前见过赵国使者”的时间线,与客栈老板说的“第二日买酒”对不上。
“你说太子丹在蓟城?”我突然提高声音,“可泾阳君旧宅的看门人说,三日前有辆带燕国旗的马车进去过。”密探瞳孔骤缩,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水落在热铁上。
“他……他说献图成了就接我走……”他突然哭出声,“太子丹没走!他藏在北阪的枣园庄!”
系统在耳边轻响:“刑狱判断技能触发成功,获取关键情报。”
等我把西市的线索理清,已是子时三刻。夜风割着脸,我带着赵远山悄悄调出了右校卫的二十名死士。这些人都是我亲手训练的,不问缘由,只听命令。
夜袭枣园庄时,月亮被乌云遮了个严实,天地间只剩一片墨黑。
我带二十个轻骑摸过去,远远看见庄门挂着两盏白灯笼——这是燕人传递“危险”的暗号,纸面被风吹得微微鼓动,像垂死之人的胸膛。
赵远山打了个手势,我们翻身下马,踩着露水潜到墙根。草叶湿冷,露珠顺着裤管滑进靴筒,寒意刺骨。
“有动静!”庄里传来喝骂,紧接着是刀出鞘的清响,金属摩擦声划破寂静。我刚要冲,对面屋顶跃下条黑影,手中长剑直取我咽喉。
风刮过剑身,带起腥甜的血气——是太子丹的亲卫统领!剑尖离我面门还有三寸,系统警报炸响:“检测到生命危险,触发残魂召唤条件。”眼前闪过一片金光,虚幻的长枪破风而来,“当”的一声挑飞敌剑,枪杆上“玉麒麟”三个字闪了闪,便消散在夜色里。
我恍惚看见个穿皂色战袍的身影,轮廓模糊,却透着一股沉凝如山的杀气。是卢俊义的残魂!那枪法刚猛无俦,正是《水浒》所载“玉麒麟”之威。可这力量从何而来?我曾在梦中与一位白发老者立下血契,以心头血为引,换取危难时英灵一现——那夜,我醒来时枕上尽是血迹。
我趁势挥剑刺向敌将肋下,他慌忙格挡,我反手剑柄砸在他后颈,骨节发出闷响。
庄里顿时乱作一团,火把亮起时,我看见正厅里缩着个人——青麻布衣,却掩不住腰间的玄玉扳指,正是太子丹。
“齐大人好手段。”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惜你抓得住我,抓不住燕地的三十万大军。”
我命人搜他随身行李,在暗格里翻出封带火漆的密信。展开一读,手都抖了——“即刻起兵,截断秦军粮道”,落款是太子丹的私印。
可这信……太急了。若他真在等荆轲成功,何必下令“即刻”?除非,这是他最后的赌注——若刺杀失败,便让燕军提前开战,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赵远山!”我把信塞进他怀里,“骑我的快马去前线,把信交给王翦将军!”赵远山翻身上马,马蹄声碎了夜雾,转眼没了踪影。
天快亮时,李崇带着秦王的车驾来了。
我跪在泥地里,太子丹的玄玉扳指硌得膝盖生疼,泥土的湿冷透过裤料渗进来。“平身。”秦王的声音像块冷玉,不带一丝波澜。
“寡人听说你用残魂之术破了刺客,又连夜抓了太子丹。”我抬头,看见他腰间的太阿剑还沾着血,一滴顺着剑尖缓缓滑落,“嗒”地砸在石阶上。“臣只是做了该做的。”
“该做的?”秦王忽然笑了,嘴角一挑,“寡人要你做北征监军,随王翦去燕地。太子丹余党不除,北方难安。”我叩首:“臣领命。”
出殿时,公孙芷站在宫门外的梧桐树下。晨风拂过树梢,枯叶簌簌而落。她手里攥着个绣着云纹的香囊,塞给我时指尖冰凉:“里面有曼陀罗和艾草,防刺客的毒。”我把香囊挂在腰间,香气裹着她的体温钻进衣襟,淡淡的,却久久不散。
远处传来号角声,北征的大军已经集结。我翻身上马,回望咸阳宫的飞檐,晨雾里像浮着座金殿。
马蹄声踏破晨雾时,东边的朝阳刚露出半张脸。我摸着怀里的密信,太子丹那句“燕地三十万大军”还在耳边响。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活着逃走——不管是楚地的熊稷,还是燕地的余党,所有想拖秦国后腿的,都该埋在历史里。前方的官道延伸向北方,扬起的尘土里,隐约能看见“燕境”二字的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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