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落在未干的血迹上,洇成暗红。我立于燕宫残破的朱门前,铁甲未解,三日前斩樊於期于校场,焚尸示众,首级悬旗三日,震慑那些仍心存侥幸的旧贵族。太子丹被囚咸阳,等待始皇裁决。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刀子割过,寒意刺入骨髓,铠甲缝隙间凝结着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化作白雾,又被狂风撕碎。宫门前的青铜兽首早已锈蚀,裂口如嘶吼的嘴,吞吐着凛冽的北风,发出低沉呜咽。远处,军旗猎猎,那颗首级在风中摇晃,发丝与旗绳缠绕,眼眶空洞地望向故都。
宫门吱呀开启,积雪簌簌滑落,仿佛整座王庭在颤抖。一个佝偻的身影跪在石阶之下,白发披散,衣袍沾满尘泥,冻僵的双手撑在冰冷石面上,指尖渗出血丝,与雪水混成淡红。他膝行向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额角已破,血痕蜿蜒而下。
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罪臣……燕王喜……恭迎大秦使臣!”
我眯起眼,寒风刺得眼角生疼。这就是一国之君?曾敢派荆轲刺秦的燕王,如今竟如丧家之犬般匍匐在我脚下?
身后副将蒙恬低声提醒:“齐参议,他带来了太子丹的首级。”
我点头,抬手示意随行将士上前查验。两名甲士捧着漆盒走来,盒面覆着秦篆封印,启封时发出“咔”的轻响。打开——里面是一颗年轻男子的头颅,双目圆睁,嘴唇微张,似死不瞑目。我俯身细看,认出其耳后一道细小刺青,形如火焰,正是太子丹幼时母后以朱砂所刻的“丹”字印记。
“确为太子无疑。”我低语,指尖触到那冰冷面颊,皮肤僵硬如石,唇角却似凝固着一丝冷笑。
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贵胄风骨,可那眼神里,只剩下怨毒与不甘。我盯着那颗头颅,心头竟无半分快意。这不是胜利,只是清算的开端。
“燕王,”我冷冷开口,声音如铁,“你斩亲子以求苟安,可知此举,非但未能免祸,反令天下耻笑?”燕王喜浑身一颤,老泪纵横,混着血水滴落在石阶上:“使臣明鉴!老夫……老夫实是迫不得已!秦军压境,内无良将,外无援兵……若不献首请降,社稷倾覆只在旦夕!只求大秦宽恕残民,留我宗庙一线香火……”
他说着又要叩首,额头已渗出血迹,与雪泥混作一片。
我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之生死,不在我说。但你既降,便须听令。”
“唯命是从!唯命是从!”他连连应声,如同乞命的囚徒,声音在风中颤抖,像枯枝断裂。
我转身,对身后文书官道:“拟令:燕地即日起废除分封旧制,设上谷、渔阳、右北平三郡,直属咸阳管辖。旧贵族田产收归国有,按户授田,赋税减半三年。各县官吏由中央派遣,不得私相授受。”
命令传下,随行秦吏迅速记录誊抄,笔尖划过竹简,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春蚕食叶,却织出一张覆压千里的权力之网。
我知道,这道政令一旦推行,燕地百年世家将彻底瓦解。可若不如此,今日之降,不过是明日之叛。
就在此时,识海骤然一震!一股清明自心深处涌出,仿佛有无形之眼睁开——燕王喜颤抖的话语中,竟藏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怨毒;他垂下的眼睑下,瞳孔微缩,恨意如针,刺向我心。我心头猛然一跳:我何时有了这等洞察人心之能?莫非,连破阴谋、连诛叛将,谋略之思已臻化境?抑或是……那沉睡于魂魄深处的百八残魂,悄然苏醒一线?
朝吏之阶,已至顶峰……距离九卿属官,仅一步之遥!而这份清明之感,若隐若现,似能窥破言语虚实,识破权谋布局——它意味着,从今往后,任何人在我说话时动一丝心机,都将无所遁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冻伤的指节泛着青紫,掌纹如刀刻,仿佛命运的丝线正在掌心缠绕成网。我不是那个只会跑腿送餐的外卖员了。也不是水浒里默默无闻的“快腿子”。我是杨端,是齐骁,是秦国的刀,更是这天下棋局中,执子之人。
“齐参议?”公孙芷轻声唤我。我回头,见她不知何时已立于宫侧小门处,披着素色斗篷,发梢沾雪,手里提着药箱,目光温柔而坚定。“方才军医通报,城中已有三处寒疾暴发,百姓咳血不止,若不及时施救,恐生大疫。”她走近,声音压低,“我已查验水源,疑为井水结冰后杂质上涌所致。”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纷飞大雪中,竟有一缕暖意,如炭火初燃,驱散彻骨寒意。“去办吧。”我说,“你在栎阳建的医馆模式,照搬到燕地。每一郡设总馆,各县设分馆,由你统管。所需药材,我向咸阳奏请调拨。”
她展颜一笑,笑意如雪后初阳:“百姓若知秦吏不仅执法如山,更能救死扶伤,何愁民心不归?”
我点头。武力可以征服土地,但唯有仁政才能赢得人心。
当夜,我在燕宫旧殿设立临时衙署,烛火摇曳,映照着堆积如山的案牍。笔尖划过竹简,沙沙作响,墨迹未干,指尖已被冻得麻木。我一边批阅户籍册、田赋图、军械簿,一边暗中运转那新得的清明之感,试探几名投降的燕国旧臣。
果然,一人言辞恭敬,眼神却频频闪躲,喉结微动——他在撒谎。另一人自称愿效忠秦国,可提及“旧主”时,指尖轻颤,袖中拳头悄然握紧,恨意深藏如刃。我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墨笔在简上划下三道暗痕,如刀刻。
窗外雪停了,天边泛出青灰,晨光如刀,割开夜幕。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我知道,有些人,已经睡不着了。
他们或许还在暗处磨刀,以为我只顾政令推行,无暇他顾。但他们忘了——我能斩将夺旗,也能翻手为云。更忘了,我体内,不止有系统的力量。还有,一百单八条不肯安息的残魂。
雪后初霁,燕地的天穹如洗,寒光刺骨。我立于城楼之上,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鼻尖萦绕着柴火与粥糜的微香,那是百姓重获生机的气息。新政推行已半月,三郡初设,秦吏入驻各县,田册重订,赋税减免令下,百姓脸上终于有了活气。
可越是风平浪静,我越觉得暗流汹涌——那些被削去封地、夺走特权的旧贵族,怎会甘心就此俯首?
果然,昨夜细作来报:渔阳以北的柳城一带,有旧燕将领暗中集结私兵,收拢流民,囤积兵械,意图趁我立足未稳,举旗反扑。更棘手的是,他们打着“复国清君侧”的旗号,竟已煽动数县动荡。
“这些人,是把我的仁政当软弱了。”我冷笑,披甲执令,“蒙副将留守燕京,维持秩序。我亲自走一趟渔阳。”
公孙芷闻讯赶来时,我正牵马出城。她眉心紧锁,手中药囊未放:“你又要往险地去?”“正因为是险地,我才必须去。”我翻身上马,回头看她,“若我只坐衙署批公文,百姓信的是律法;可若我亲赴危局,他们信的,就是这个人。”她怔了片刻,终是轻轻点头:“我随你同行。万一……有伤者,我也能救。”
我未再言,只轻轻颔首。她懂我,也从不拖累我。
三日后,我们抵达柳城外十里。山道蜿蜒,积雪未化,林木森然,枯枝如鬼爪伸向灰白天空。脚下雪地咯吱作响,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雪中,寒气从靴底渗入,刺骨难耐。
随行亲卫仅三十,皆精锐秦卒,甲胄覆霜,呼吸凝成白雾,如狼群潜行。
我本欲微服察情,却在转过山坳时,忽觉脊背一寒——杀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冰针刺骨。
“有埋伏!”亲卫长怒吼未落,箭如蝗雨,自林间暴射而出!破空之声尖锐刺耳,钉入雪地,颤动不止。
“护住公孙姑娘!”我拔剑格挡,金属相击,火星四溅,一脚踹翻马车遮挡箭矢。刹那间,火把燃起,数百黑衣甲士自林中杀出,刀光映雪,杀声震野,踩碎积雪的轰响如雷贯耳。“杀秦狗!复我燕土!”
我心中冷笑:果然是场精心策划的伏击。他们算准我轻骑简从,料定我必死无疑。可他们不知——我体内,沉睡着不止一个灵魂。
眼看亲卫被逼入死角,一名敌将持斧扑向公孙芷,斧刃寒光凛冽,映出她惊惶却未退的面容。我怒极反静,闭目低喝:“武二郎——助我!”
识海轰然炸裂!一股狂暴血气自魂魄深处冲出,仿佛有猛虎跃出幽冥!下一瞬,一道金铁交鸣般的怒吼响彻山谷——“尔等鼠辈,也敢行此下作勾当?!”那声音如雷霆炸裂,震得山林簌簌落雪,敌军战马惊嘶跪地!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我双目赤红,周身竟似浮现出一人虚影:虬髯怒张,虎背熊腰,右臂残袖猎猎舞动,左拳紧握如铁锤!是武松!景阳冈打虎的武二郎!他虽未真身降临,但那一身凛然煞气、百战不屈的残魂意志,竟借我之口,震慑山林!
“那……那是何人?!”敌军中有老卒颤声惊呼,“莫非是……山神显灵?!”“鬼……有鬼啊!”有人丢刀跪地,磕头不止。
武松残魂怒目扫视,我借其威势,长剑一指:“尔等不过蝼蚁,也敢撼动秦柱?今日我不杀尔,只教尔等——永生不敢再起邪念!”
话音未落,蒙恬率援军铁骑已至,蹄声如雷,杀气贯天,雪地被踏成泥浆,铁甲反射晨光,如洪流碾过残敌。敌军早已胆裂,哪还敢战?四散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战罢,残阳如血。我命亲卫收殓阵亡将士,蒙恬押解俘虏入城。柳城百姓战战兢兢开门,见我未行屠戮,反命公孙芷施药,眼中惧意渐化为感激。
夜深,废堡之上篝火燃起,噼啪作响,火星升腾,映照着未干的血迹。
公孙芷为最后一名伤者包扎完毕,走至我身边,轻声道:“你刚才……不是你。”
我望着远方沉沉黑夜,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白雾如龙,消散于寒风:“是也不是。那是我背负的百八条命,是水浒未尽的义与恨。他们不甘沉寂,而我……正好借他们的怒,镇这乱世之邪。”
她默然良久,只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如炭火不熄。
数日后,咸阳诏令传来——“燕地归附,叛乱平定。即日起,废燕国宗庙,设渔阳、右北平二郡,直属中央。原燕王喜,封列侯,迁居咸阳,赐宅奉养。”
诏书宣毕,百姓跪迎焚香。秦旗高悬,猎猎作响,布帛撕裂风声,如天地同鸣。
而我,站在燕宫废墟前,望着东方天际渐泛的朝霞,低声自语:“六国合纵,已裂无可裂。接下来……轮到赵、楚了。”
风起,卷起我残破的披风,猎猎如战鼓。那风里,仿佛还藏着一声遥远的冷笑。我猛然回头,城楼阴影处,一只乌鸦振翅飞走,羽翼掠过残旗,发出金属般的刮擦声,如刀锋划过铁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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