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玉瓶尚有余温，陈禾却已转身，毫不留恋地融入散场的人潮。
他穿过喧闹，避开那些投来的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不留痕迹。大比的休整时间宝贵，他没有浪费在享受虚名之上。
脑海中，那只纸鹤留下的灵力印记，如一枚无形的指南针，指引着方向。
他七拐八绕，远离了赛场的热浪，最终在一片僻静的竹林外停下了脚步。此地位于外门边缘，人迹罕至，唯有风过竹叶的沙沙声，洗涤着耳畔的喧嚣。
灵力印记的终点，就在林中深处。
陈禾整理了一下衣袍，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迈步走了进去。
竹林幽深，光线被层层叠叠的竹叶筛滤，落下斑驳的光点。琴音，如山涧清泉，从林中传来，叮咚作响，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意。
循着琴音，他看到了一道身影。
竹林掩映的空地上，柳清言一袭白衣，正端坐于一张石案前，素手轻抚琴弦。她神情专注，清冷的气质与这片竹林融为一体，仿佛她本就生于此地。
琴音戛然而止。
她抬起眼，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平静地望向陈禾，没有半分意外。
“你来找我，是为了感谢我的情报，还是有别的目的？”她的声音和琴音一样，清冽而直接。
陈禾躬身一礼，姿态放得很低。
“多谢师姐的情报。但今日前来，是想与师姐做一笔交易。”
柳清言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的余响。她打量着陈禾，目光里带着审视。
“交易？”
“你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
陈禾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石案对面，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窥探。
然后，他抬起手，掌心一翻，一个被淡绿色灵力包裹的光团，凭空出现。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这光团轻轻推向柳清言。
灵力散去，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是一株奇异的植物。
它不过三寸来高，通体碧绿，仿佛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叶片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流动着肉眼可见的莹莹绿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顶端，结着三颗米粒大小的果实。
果实并非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宛如凝固的琼浆。一股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从那三颗小小的果实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甘甜。
柳清言的目光，瞬间被这株植物吸引了。
作为丹道天才，她对各种天材地宝的感知，远超常人。只一眼，她就感受到了这株植物蕴含的澎湃生机。
这不是凡品。
甚至，这超出了她认知中任何一种炼气期弟子能够接触到的灵植。
她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植物的根茎，将其拿到眼前。
“此物名为蕴生果。”陈禾的声音平静响起，打破了沉默。
柳清言没有说话，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闪烁着灵光。她动作轻柔地刺向其中一颗米粒大小的果实。
银针没入果实，再抽出时，针尖上已经沾染了一滴乳白色的汁液。
那滴汁液出现的瞬间，浓郁的生命精元轰然散开，周围几根翠竹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青翠欲滴。
柳清言的呼吸，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她将银针凑到鼻尖，闭上眼，仔细嗅闻。
精纯，磅礴，毫无杂质。
这股生命精元，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疗伤圣药“青木藤”的汁液，都要纯粹十倍不止。最让她心惊的是，如此浓郁的生命力之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炼化时可能产生的丹毒或杂质。
这简直是完美的炼丹材料。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陈禾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震惊。
“这种灵植……你是如何培育出来的？”
陈禾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我的秘密。”
他直视着柳清言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坚定：“我可以用它，来和你交换能提升修为的丹药。我需要尽快提升到炼气四层。”
柳清言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蕴生果的叶片，感受着那股温润的生命力。
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此物价值极高，换取几瓶‘聚气丹’绰绰有余。”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但我很好奇，你用什么来浇灌它？”
“它的气息里，带着一丝……已经消散的血腥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
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此刻也显得格外清晰。
陈禾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柳清言只是在谈论天气。
“在灵土宗，想活下去，手上总要沾点血。”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朦胧的纱。
“师姐只需要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共同的。而我，能为你提供独一无二的炼丹材料。”
柳清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疑，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权衡利弊的冷静。
她没有再追问血腥味的来源。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她需要这蕴生果，或者说，她背后的人，需要这蕴含着极致生命精元的东西。
“好。”
柳清言终于点头，做出了决定。
她收起那株蕴生果，动作珍而重之，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随即，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三个白玉瓷瓶，放在了石案上。
“这里是三瓶上品‘聚气丹’，足够你冲击炼气四层。”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若有新的灵植，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一枚小巧的青色叶片，从她指尖飞出，缓缓落在陈禾面前。那叶片上，刻画着繁复的灵纹，显然是一种特殊的传讯法器。
陈禾接过丹药和叶片，收入储物袋中。
“多谢师姐。”
“合作而已。”柳清言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重新将手放回了琴弦上，“下场比试，你的对手很可能是孙浩。他已经炼气五层巅峰，你准备怎么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禾淡淡地回答。
柳清言不再多问，只是轻轻拨动了琴弦。
悠扬的琴音再次响起，送别的意味不言而喻。
陈禾再次躬身一礼，随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竹林。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柳清言停下了抚琴的动作。她摊开手掌，那株碧绿的蕴生果，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散发着诱人的生命光辉。
她的目光，却投向了宗门深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这东西，或许真的能缓解师尊的……
她收回思绪，将蕴生果小心地封存进一个特制的玉盒中，眼底深处，划过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