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他鬓角只染着些许风霜,额间也只有几道浅浅的皱纹,周身像是萦绕了一圈若有若无的白气,不知道是天冷结的雾气,还是他的熏香太浓。

我们都呆愣在门外没有动作,卫沉舟应该是感知到有人来,眼皮没动,喉间却溢出一声低吟。

小一和穿风进入防备状态,吞花按住了他们的手腕,朝我们摇了摇头,指尖往卫沉舟的脚边指——那里摆着一只茶盏,茶汤上还飘着几缕轻烟,显然刚坐下不久。

“别碰东西。”吞花压低了声音,目光在屋内到处扫,“他在调息,惊动不得。”

话音刚落,卫沉舟突然缓缓睁眼,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打灯照过的乌鸡翡翠,又冰又亮。目光扫到我时,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仿佛早知道我们会来。

卫沉舟说:“像,真像……”

我抬起手肘轻轻戳了一下吞花:“他是不是在说你?”

兴许这卫沉舟也是前朝旧部,这会儿认出了吞花是前朝公主。

吞花摇头否认:“他早就见过我,三年前我替安思永做事时和他打过交道。”

我和吞花说完话,抬眼发现卫沉舟竟然一直盯着我,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梭巡半圈,眼里似乎还泛起了泪光:“你……是宋家的丫头?”

我指了指自己:“谁?我?”

他怎么知道我姓宋?不对啊!我本来就叫宋初安,但我在这儿又不叫宋初安!

给我自己绕晕了。

“咱俩认识吗?”我疑惑地看着他,我的三个小伙伴也疑惑地看着我。

“令尊宋长风,是我的至交好友。”卫沉舟缓缓起身,向我走来。

他往前走一步,我就往后退一步:“我不认识什么宋长风,你等会儿,你先站那儿!别动!”

卫沉舟倒是听话,我说不动他就真的没有再往前走半步,站在原地看着我,笑容里竟然透露着一股慈祥——好奇怪,他为什么会对我慈祥?

我在这里原本的身份是云娘,而“云娘”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死在郑东榆的刀下,怎么还会有其他和我有关的人呢?

难道说我的出现,让整个剧情都发生了变动?

“卫庄主怕是认错人了。”我刻意压低了声线,却听见自己的尾音在发抖。吞花往前走了半步,护在我身前。

卫沉舟倒是没再解释,转头去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又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褪色的锦囊。

香囊的缎面磨出了毛边,下面还坠着一个染了血的玲珑扣,依稀能看出是用青蓝两色丝线打的络子。

“这络子是你娘亲手打的,她说这玲珑扣适合女孩儿,给你起的名字也叫玲珑。”他指尖抚摸着络子交错的纹路。

难不成云娘还真是有身份的人?

“你和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的双眼注视着我,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这不会又是一个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错爱戏码吧……

我问卫沉舟:“那我爹呢?”

他答:“你爹和我有过命的交情,你爹和你娘,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卫沉舟抬手要把香囊递给我,我拿不定主意,久久地定在原地没动作。

沉默良久,我决定先放下个人情感,完成主线任务。

那小小的长条檀木盒子贴身放了很久,摸着都有些温热。拿出来时,卫沉舟的眼神让我确信,他和长公主之间一定也有一段往事。

“旁的事先不说,我们来此只为送信。”

我把盒子递给小一,小一捧着又呈给他。

他熟练地按开机关,取出信。

“归?”他嘴里念着这只有一个字的信,忽而又笑了,“我竟忘了你的手段。”

他取出火折子,吹燃,放在信纸下过了一遍,慢慢地,一层浅金色的文字浮现出来。

好啊,赵听澜女士,原来你还设置了个二级密码!

卫沉舟说:“这装信的盒子本就设计得巧妙,信纸固定放置在盒顶的夹层中,底下是一大块墨。若不按机关,强行取出,信纸则会被压在墨上。原本的内容就再无看见的可能,她还是如此小心谨慎啊!”

原来这盒子竟然设计得这么巧妙,我以为只是好看呢。

我想知道信的内容,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卫沉舟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意图:“你们先坐下吧,有些事,尘封这么多年,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我也不客气,原地打了个盘腿就坐下,离他很远。

“当年听澜还年轻,正是气盛的时候,仗着自己在江湖上混出了地位,有些盲目自信。那次的事……她误信了小人的话,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害得你爹娘断送了性命。”

说着,他咳嗽了两声,端起早已凉透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我至今还记得那日,你爹找到我,把这个香囊塞给我,眼里全是红血丝,他要我护你周全……可是那天太乱了,尚在襁褓中的你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听澜得知消息后,整个人都垮了,她变了一个人,褪去了所有锋芒,主动退隐江湖,朝堂上的事也不再过问。但她心里始终记挂着你,这些年从未放弃寻找你的下落。”

我越听越糊涂,脑海中全是长公主的脸,怪不得我总觉得她有时候看着我,像在看另一个人。

原来是在透过我看我的母亲。

“她让你来给我送信,是察觉到皇帝对你起了觊觎之心,借着送信的名义,让我来护你周全。”

卫沉舟把信放回盒子里,稳稳的扔在了我面前,我取出信纸,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沉舟吾兄:

见字如面。

昔年之过,累宋家满门,吾罪难赎。今稚女有难,赖兄护持。彼女命格特殊,为帝所忌,前路凶险。

望兄念旧情,庇其周全,勿使重蹈覆辙。

吾已退隐,朝堂之事不敢再问,唯此女安危,系吾心魂。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赵听澜顿首

……

吞花看着我,眼中满是关心和困惑:“皇帝觊觎你什么?”

“极运……那日我和长公主去寺中祈福,有个疯和尚说我是极运命格……”

我大脑一片空白,此时外面的风刚好停下了,吞花倒吸冷气的声音在我耳中听着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