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石膏味钻进鼻腔时，苏沐妍才后知后觉地发抖。脚踝的骨裂不算严重，却足够让她暂时无法行走，更像是某种隐喻，她被困住了。
林姐在旁边削苹果，刀刃划过果皮的声音格外刺耳：“陆总刚才打电话来，说星曜的股价又跌了，他走不开……”
“知道了。”苏沐妍打断她，转头看向窗外。楼下的记者还没散去，长枪短炮架在警戒线外，像一群等待猎物坠落的秃鹫。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附带着张照片——老周被几个壮汉堵在工坊门口，头被按在满是油污的机器上，脸上淌着血。照片下面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苏沐妍猛地坐起身，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冷气：“报警！快让陆景琰报警！”
林姐刚拿起手机，病房门就被推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表情严肃：“苏沐妍女士，我们接到举报，星光基金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不可能！”苏沐妍攥紧床单，指节泛白，“我们所有账目都是公开透明的！”
“是否合规，调查后自有结论。”警察出示拘传证，“请配合。”
林姐想拦，却被警察拦住：“这是强制措施，请不要妨碍公务。”
被带出病房时，苏沐妍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启山的侄子，王浩。他穿着昂贵的西装，手里把玩着手机，对着她举了举杯，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闪光灯在眼前炸开，记者们的嘶吼声像潮水般涌来：“苏沐妍被抓了！”“果然是洗钱！”“影后人设彻底崩塌！”
苏沐妍闭上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被闪光灯包围，只是那时手里捧着奖杯，现在却戴着冰凉的手铐。
***拘留室的墙壁是单调的白色，角落里结着蛛网。苏沐妍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听着隔壁传来老周的哭喊：“我没做假账！是他们逼我的！”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夜。警察拿着厚厚一叠“证据”——伪造的资金流向表，几个被收买的受助者的证词，甚至还有段经过剪辑的录音，里面她的声音被处理得像是在说“这钱我们能贪”。
“这些都是伪造的！”苏沐妍的声音嘶哑，“我可以请会计师事务所重新审计！”
“但有人证有物证，你让我们怎么信你？”审讯的警察敲了敲桌子，“王浩先生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冻结基金所有资产，包括你的个人财产。”
苏沐妍的心沉到谷底。她终于明白王浩的手段有多阴狠——不光要让她身败名裂，还要让她一无所有。
***被取保候审时，天已经亮了。陆景琰拄着拐杖站在警局门口，左额缠着纱布，渗出血迹。看到苏沐妍出来，他踉跄着上前想扶她，却被她避开了。
“你受伤了？”苏沐妍的声音冷得像冰。
“昨天去救老周，被人打了一棍。”陆景琰的声音沙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老周呢？”
“他……签了认罪书，说自己受你指使做假账。”陆景琰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女儿被王浩扣着，没办法……”
苏沐妍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原来所谓的信任，在威胁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她想起老周说过“要赎罪”，却没想是以这种方式。
“星曜怎么样了？”
“银行催得紧，几个大股东要撤资，可能……保不住了。”陆景琰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我把能抵押的都抵押了，包括我们的房子。”
苏沐妍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觉得陌生。这个曾经说“有我在”的男人，此刻眼里的血丝和无力，像面镜子，照出她的天真——她以为他们足够强大，却没想过深渊会来得这么快。
***回到空荡荡的别墅时，苏沐妍才发现这里已经被查封。家具上贴着封条，她和陆景琰的合照被扔在地上，玻璃相框碎成了渣。
林姐扶着她坐在台阶上，递过块面包：“沐妍姐，吃点东西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苏沐妍没接，只是看着远处的天空。鸽子群从头顶飞过，留下几声空洞的鸣叫。手机突然响了，是孤儿院的老师打来的，声音哽咽：“苏姐姐，院长奶奶……被气得中风了，现在还在抢救……”
“嗡”的一声，苏沐妍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个总是笑着给她塞糖果的老人，那个说“小影要好好活”的老人，也被卷进了这场风暴。
“都怪我……”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如果我没有复出，如果我没有做什么基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陆景琰蹲在她面前，想擦去她的眼泪，却被她偏头躲开。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苏沐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王浩的目标是我，你离开我，星曜还有救。”
“我不会走。”陆景琰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我说过，要一起面对。”
“可我累了。”苏沐妍抽回手，眼神空洞，“陆景琰，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王浩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第二天，网上爆出更恶毒的谣言，有人伪造了她在拘留室里的“忏悔视频”，里面的人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对着镜头哭着说“我利用粉丝的钱养男人”。
#苏沐妍滚出娱乐圈#的词条再次霸占热搜，评论区的诅咒不堪入目。有人扒出她的家庭住址，每天都有极端粉丝在楼下扔垃圾，骂她“蛇蝎心肠”。
苏沐妍躲在林姐租来的小公寓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像只受惊的兔子。她不敢看手机，不敢听新闻，甚至不敢拉开窗帘看太阳。
陆景琰每天都会来，带来吃的和药品，却很少说话。他的公司濒临破产，脸上的伤还没好，眼底的红血丝一天比一天重。苏沐妍知道，他在硬撑，而她是他的拖累。
这天晚上，陆景琰带来份报纸，头版是星曜宣布破产的新闻，配着他签字时的照片，背影佝偻得像个老头。
“对不起。”苏沐妍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陆景琰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是那枚星星吊坠，链子断了，用红线勉强系着。“修不好了，”他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就像我们一样。”
苏沐妍看着那枚吊坠，突然想起冰岛的极光，想起他说“你没有错”，眼泪汹涌而出。
“你走吧。”她别过头，“王浩要的是我，你走了他就不会再针对你了。”
陆景琰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沐妍以为他不会走了。然后，他轻轻放下首饰盒，转身离开。门被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带着寒意，一点点侵蚀着这最后的避难所。
苏沐妍蜷缩在沙发上，抱住膝盖。黑暗中，她仿佛看到深渊在凝视着自己，而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拉她了。
她是不是真的错了？错在不该回来，错在不该相信善良能战胜邪恶，错在以为光永远都在。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