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嚣那堪称阳光灿烂的笑容，和那句“我的快乐老家”，杨勇信脸上的肌肉，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他纵横感化院十数年，见过无数桀骜不驯的“病人”。
有哭喊的，有咒骂的，有癫狂的，也有沉默如死水的。
但像陈嚣这样，把他的地狱，当成主题乐园来逛的……
他是第一个。
杨勇信感觉自己的权威，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给解构了。
他精心营造的、足以让S级觉醒者都闻风丧胆的恐怖气场，在陈嚣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很好。”
杨勇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发作。
作为一名顶级的“精神医师”，他深知对付这种极度自以为是的“病人”，直接的电击只会让他产生抗性，甚至……快感。
必须先从精神上，彻底击垮他的防线。
“看来陈嚣同学对我们的工作，有很高的热情。”
杨勇信忽然话锋一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既然如此，在正式办理入院手续前，我决定破例一次，带你参观一下我们感化院的……‘康复劳动区’。”
他特意加重了“康复”两个字。
“让你提前感受一下，‘重塑人生’的魅力。”
说罢，他不再理会陈嚣，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条路，通往高墙的边缘，一个被更高、更密集的电网所笼罩的区域。
陈嚣耸了耸肩，一脸“你早该这样了”的表情，悠闲地跟了上去。
他身后的陈小鱼和杨伟业想要跟上，却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工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嚣的身影，消失在高墙的拐角处。
……
绕过主建筑，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工场，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大地上。
数百名穿着灰色囚服的少年，正像机器人一样，在工地上搬运着沉重的砖石。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设定了固定的程序。
抬手，弯腰，拿起，转身，放下。
整个工场，除了砖石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再无其他任何声音。
没有交谈，没有叹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如出一辙的麻木和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抽走，只剩下一具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这里，是我们为那些犯了‘娱乐罪’的学员，准备的特殊课程。”
杨勇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自豪。
“通过高强度的、重复性的体力劳动，可以有效地剥离他们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们明白，纪律和服从，才是生存的唯一法则。”
他期待着，期待从陈嚣的脸上看到恐惧，看到动摇。
然而，陈嚣只是扫了一眼，便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表情，不是害怕，而是……失望。
一种资深产品经理，看到竞品做出了垃圾功能时的痛心疾首。
“杨教授。”
“嗯？”杨勇信眼神一冷。
“不专业啊。”陈嚣咂了咂嘴，“太不专业了。”
“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跟丧尸围城里的群演似的，毫无灵魂。”
“你这叫‘康复’吗？你这叫‘强制关机’！效率太低，而且非常不环保，浪费了多少蛋白质啊。”
陈嚣指着那群麻木的少年，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应该给他们每个人发一个VR眼镜，24小时循环播放学习视频，再不济，播放我做的鬼畜也行啊！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接受精神洗礼，这叫沉浸式治疗！”
“你这套，太落后了，上个版本的玩法了，该更新迭代了，杨教授。”
杨勇信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工场的一个角落传来一阵骚动。
两名护工，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身影，朝着工场深处的一间小黑屋走去。
那身影穿着和陈嚣一样的校服，只是此刻显得有些凌乱。
正是刚刚在广场上，被电弧束缚带捆走的S-级风纪会长，尚优雅。
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神智，但那张曾经冰冷如霜、高高在上的俏脸上，却写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她不再是那个言出法随的冰山会长，只是一个即将被送入刑房的、瑟瑟发抖的少女。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嚣的目光，尚优雅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似乎不明白陈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那错愕就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和一丝……怜悯？
仿佛在说：你怎么也进来了？快跑！
陈嚣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畏惧，反而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鼓励意味的笑容。
他还抬起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尚优雅：“？？？”
她大脑当场宕机，甚至忘记了挣扎。
这个男人……是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难道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惨状吗？
他是在给我加油？
加油去被电疗吗？！
尚优雅被这波神操作彻底整不会了，被护工拖拽着，消失在了小黑屋的门后。
临了，她看陈嚣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疯子，变成了看一个……神。
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超越了恐惧本身的存在。
“看到了吗？”杨勇信收回目光，声音幽幽地说道，“S级觉醒者，在这里，也只是一个需要被‘矫正’的样本。你觉得，你和她比，又如何？”
这是他最后的心理攻势。
“唉。”
陈嚣再次长叹一声，用一种看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杨勇信。
“杨教授，你还是没明白。”
“她，是被动地来接受治疗，是被迫的，所以她会恐惧，会绝望。”
“而我，”陈嚣挺起胸膛，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辉，“我是主动来提升自己的！是来进修的！”
“我们不一样！”
杨勇信：“……”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飙到了一个危险的数值。
他放弃了。
他彻底放弃了和这个疯子进行任何精神层面沟通的打算。
“带他去登记。”
杨勇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
感化院的登记处，比银行的VIP室还要洁白、冰冷。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护工，递给了陈嚣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填好它。”护工的声音毫无感情。
陈嚣接过表格，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第二感化院入院登记表（SS-Ver2.5）】
姓名：【陈嚣】
病症：【待定（杨教授亲自诊断）】
特长：【】
理想：【】
问题一：你是否时常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否）
问题二：你是否认为，规则是用来打破的？（是/否）
问题三：请列举三件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并阐述其“不合规”之处。
……
问题十：你对杨勇信教授的“电击疗法”有何看法？请畅所欲言。
陈嚣看着这些奇葩问题，笑了。
这哪里是登记表，这分明是钓鱼问卷啊！
他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填写起来。
在“特长”一栏，他写下：【擅长让别人社会性死亡，精通各类鬼畜、模因污染及行为艺术。】
在“理想”一栏，他写下：【让世界充满乐子，让所有人都笑起来，尤其是杨教授。】
问题一，他选了“是”，并在后面补充道：【不是感觉，我就是。】
问题二，他选了“是”，补充：【规则不就是用来玩的吗？】
问题三，他写道：【1.看王德发主任的假发在旗杆上飘扬；2.看李猛跳极乐净土；3.看尚优雅会长喊喵~。以上行为都合规，因为是我定的规矩。】
……
最后，在关于“电击疗法”看法的一栏，他写下了满满一段话。
【一项伟大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艺术创举！它将后现代解构主义与物理干涉疗法完美结合，是直击灵魂的当头棒喝！我个人对其充满了敬意与期待，并在此提出几点小小的优化建议：1.建议引入BGM功能，可根据电流强度匹配不同节奏的DJ舞曲；2.建议开发VR联动，让患者能亲眼看到自己的脑细胞在电光中狂舞；3.强烈建议推出‘一键火化’套餐，给重度患者一个体面的结局。】
写完，他满意地吹了吹笔尖，将表格递了回去。
一旁的杨勇信，全程看着他填写。
当看到最后一段话时，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镜片下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他从护工手中夺过那张表格，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进他的眼里。
“很好……很好……”
杨勇信死死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那张纸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捏成齑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现在就把陈嚣绑在椅子上电击一万次的冲动。
他拿起桌上的一枚红色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表格的右上角。
两个血红的大字，烙印其上。
【SS】
“从现在开始，你，陈嚣，是第二感化院，有史以来第一位……”
杨勇信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深渊。
“SS级观察对象。”
“你的一切‘治疗’方案，将由我，亲自为你设计。”
“欢迎来到……”
“你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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