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副检察长的办公室里，空气凝滞如水。
侯亮平站在红木办公桌前，身体因为亢奋而微微前倾。他将那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桌子中央，动作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庄重。
“吴检，这是我这几天的全部调查结果。”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掷地有声，“一个化名陈风的退休老人，一个看似普通的书店店主，背后却是一个流水高达万亿的资金网络！”
吴副检察长没有立刻拿起文件袋，他只是抬起头，那张素来以严肃著称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着侯亮平，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
“梁盼盼的天穹科技，就是他的白手套。沙瑞金书记，就是他在汉东，乃至整个大夏的最高保护伞！”侯亮平的语速越来越快，他将自己的推理和盘托出，那个逻辑完美的“犯罪帝国”在他口中栩栩如生。
“我请求院里立刻成立专案组，对陈风、梁盼盼，以及……以及所有相关人员，进行立案侦查！吴检，这件事，多拖一分钟，国家的损失就多一分！”
他言辞恳切，充满了孤勇和正义。
吴副检察长终于伸出手，打开了文件袋。他抽出里面的材料，一页一页地翻看。那触目惊心的流水总额，那密密麻麻的收款人名单，让他眉头越锁越紧。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侯亮平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等待着吴副检察长拍案而起，等待着那句“好！我支持你！”的肯定。
与此同时。
汉东省检察院的最高层，检察长办公室。
省检检察长、吴副检察长，以及侯亮平的直属上司，三人办公室里的保密终端，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一封加密等级被标注为“绝密”的文件包，无声无息地抵达。
发件人未知。
标题，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代码。
……
吴副检察长办公室。
提示音让吴副检察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终端，又看了一眼面前慷慨激昂的侯亮平。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放下手中的纸质报告，转身走向终端，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权限密码。
屏幕上，文件解密。
内容弹出的瞬间，吴副检察长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个个独立的档案。
档案的姓名，与侯亮平报告里的收款人，一一对应！
【姓名：王建国。身份：79年南疆自卫反击战，黄石岭阻击战牺牲烈士王平之遗孤。】
【现任：大夏科学院，‘巡天’计划首席结构工程师。】
【姓名：李晓月。身份：98年抗洪抢险，为堵住决口与战友组成人墙，牺牲烈士李虎之遗孤。】
【现任：西部戈壁省，红土县县委书记，全国脱贫攻坚模范。】
【姓名：张猛。身份：05年西南边境缉毒行动，卧底身份暴露，牺牲烈士张铁山之遗孤。】
【现任：‘龙魂’特种作战旅，‘雪狼’突击队队长，一等功荣立者。】
【姓名：林婉。身份：……】
【现任：……】
一份又一份档案，如同一座又一座丰碑，砸在吴副检察长的眼前。
科学家、人民公仆、功勋军官、医学泰斗、道德模范……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魂。每一个身份，都代表着一个如今正为国效力的栋梁！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冷汗从额角滑落。
文件最下方，还有一份扫描件。是一份几十年前就已泛黄的部队内部抚恤资助文件，签署人那一栏，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楚风。
文件的末尾，附有一行猩红色的批注：【楚风同志（化名陈风）数十年如一日，以个人名义匿名资助烈士遗孤，直至其成才。此为国家最高机密，无授权查阅者，以泄露国家机密罪论处！】
吴副检察长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猛地回头，看向侯亮平。
那个年轻人还在那里等待着他的赞许。
而那份被侯亮平引以为傲的“铁证”，此刻在他的桌上，仿佛一个引信被点燃的炸弹。
……
省检检察长的办公室。
“啪！”
名贵的紫砂茶杯被失手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检察长面无人色地盯着屏幕，手抖得不成样子。他与吴副检察长看到了同样的内容，也遭受了同样的灵魂冲击。
他查的是什么？
不，他手下的人查的是什么？！
是犯罪集团的黑账？
不！这是大夏半个世纪以来，一个沉默的“镇国战神”，写下的功德簿！
“快！”他对着同样脸色惨白的副检察长嘶吼，“快让侯亮平那个蠢货滚过来！不……来不及了！”
他疯了一样扑向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拨号，那部电话自己……响了。
尖锐的铃声，像是催命的符咒。
检察长浑身一颤，他僵硬地拿起话筒，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首……首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到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云端，带着碾碎一切的威严。
“XXX。”
是紫云山总管钟正国的声音，他直呼检察长的名字。
“你手下那个侯亮平，胆子不小啊。”
检察长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惹了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自己去问问沙瑞金！问问他，他惹不惹得起！”
“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检察长魂飞魄散，几乎是凭借本能，颤抖着按下了另一个快捷键，接通了省委书记沙瑞金的专线。
电话几乎是秒接。
不等他开口，沙瑞金那压抑到极致，仿佛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般的暴怒声浪，就从听筒里炸开！
“你他妈管的好手下！侯亮平？他算个什么东西！”
沙瑞金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音。
“敢动我爹？！你告诉他，陈风是我爹！亲爹一样的爹！他惹得起吗？！啊？！”
“立刻！马上！让他给我滚过来！老子要亲自教他怎么做人！”
咆哮声震得话筒嗡嗡作响，检察长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聋了。
爹？
沙瑞金……喊那个老人……爹？
他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走廊里，侯亮平正有些不耐地踱步。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他的顶头上司，一名分管处长，像见了鬼一样冲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跟我走！”
处长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拖着他就往检察长的办公室跑。
侯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处长，怎么了？是不是吴检同意了？要开会立案？”
处长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拽着他，几乎是把他“塞”进了检察长的办公室。
一进门，侯亮平就感觉到了不对。
吴副检察长和检察长都在，两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看着他的表情，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检察长指着桌上那份他耗尽心血写成的报告，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一句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话：
“侯亮平！你……你捅破天了！”
“你知道你查的是谁吗？！”
“那是沙书记的爹！是……是……”
检察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那个名字，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你完了！我们都完了！”
侯亮平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手中的文件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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