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卫的破甲重弩箭还钉在门柱上，尾羽犹自震颤。那士兵被贯穿的胸腔像个漏风的皮囊，温热的血溅了我半张脸，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父王的刀，终究落下来了。砍向拓跋弘，也砍向我这枚“关键”的棋子。
“阿史那云！滚出来受死——！”沈知微的尖啸如同索命梵音，穿透帐外愈演愈烈的死亡交响——战马濒死的哀鸣、金属撞击的爆响、士兵临死的惨嚎、还有那无处不在、令人头皮炸裂的群狼咆哮！混乱像一只无形巨手，攥紧了营地，疯狂摇晃。
活下去！这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针，瞬间刺穿被背叛的冰壳和恐惧的泥沼，在脑中尖锐鸣响！袖中骨簪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锚点，粗糙的骨质纹理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
帐篷唯一的出口被那具钉死的尸体和翻飞的染血帐帘堵了大半，缝隙外是炼狱般的景象：玄黑的金乌军士兵正被数量更多、装备更精良的靛蓝色洪流狠狠撕扯！那些苍狼卫，父王最忠诚的獠牙，身披镶嵌银狼图腾的冷锻甲，动作带着草原特有的剽悍与精准。他们三人一组，如同移动的绞肉机，厚重的弯刀劈砍下去，金乌军的制式铠甲如同纸糊般碎裂！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泼洒在冰冷的雪地和燃烧的帐篷残骸上。
更远处，辕门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粗大的原木栅栏被某种巨大的攻城器械硬生生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燃烧的残骸散落一地，一队队靛蓝色的骑兵正如同嗜血的狼群，源源不断地从那豁口涌入！当先一人，身形异常魁梧，跨坐在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巨马上，手中一柄门板似的巨型斩马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残肢断臂的血雨腥风！他脸上的青铜狼首面甲在火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苍狼卫千夫长，阿史那铁勒！父王座下最凶悍的屠夫！他竟然亲自来了！这绝不是简单的“清除”，这是要彻底将金乌军和拓跋弘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连带着我这个“意外”出现的棋子！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所有混乱的思绪。不能待在这里！这主帐是苍狼卫的首要目标！拓跋弘冲出去的方向是东侧火势最大的辎重区，他要去指挥？还是去寻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知微那疯子！
她凄厉的喊声是从主帐侧面偏后方向传来的！那里相对混乱稍轻，靠近营地边缘的几排小型行军帐！她怎么会跑到那里？她不是重伤昏迷吗？那声音里的疯狂和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她认定我和父王是一伙的！认定这屠杀是我引来的！她现在只想把我撕碎！
一个重伤濒死却陷入疯狂复仇执念的沈知微，比十个苍狼卫士兵更可怕！她了解我！她知道我的习惯！她袖子里肯定还藏着要命的毒药！
必须在她彻底发疯、或者被流矢砍死之前控制住她！她是我混乱中唯一能抓住的“同伴”，哪怕这同伴现在想捅死我！
念头电转，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我没冲向那被尸体堵住的正门，而是猛地扑向帐篷后方！那里，靠近角落炭盆的位置，帐篷的毛毡和牛皮连接处相对薄弱！拔出靴筒里那柄从洞穴死尸身上摸来的、短小却异常锋利的匕首！
嗤啦——！
皮革撕裂的声音被帐外的厮杀声浪淹没。锋利的匕首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在厚实的帐篷上划开一道半人高的口子！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烟尘猛地灌入！
我毫不犹豫，矮身从破口处钻了出去！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钢针扎在脸上，但此刻却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帐外是另一番地狱景象。主帐后方相对空旷，但厮杀同样惨烈。几具金乌军士兵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致命伤多在背后，显然是被突袭的苍狼卫从侧面或后方捅杀。远处，一小队金乌军士兵正依托着几辆倾倒的辎重车，拼死抵抗着数倍于己的苍狼卫围攻，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流矢如同毒虫般在空气中尖啸穿梭。
目光急速扫过，瞬间锁定！
就在左前方二十步外，一座被流矢点燃、正冒着黑烟的小型行军帐旁边！沈知微！
她背对着我，单薄的身体在寒冷的晨风中剧烈颤抖，如同狂风中的残叶。那身染血的宫女服破破烂烂，肩头昨夜被拓跋弘粗暴包扎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已经浸透了新换的绷带，在玄青色的布料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她手里死死攥着一柄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短剑——那是我在冰河上遗失的武器！不知她何时从哪个死人身上又捡了回来！
她面前，一个穿着金乌军低级军官皮甲、头盔被打飞、满脸是血的年轻士兵，正惊恐地一步步后退，手中的长矛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行动踉跄。
“妖女！放下武器！将军有令……”士兵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试图用拓跋弘的名头喝止。
“将军？”沈知微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经质的尖笑，肩膀的抖动更厉害了，“哈哈……将军？都死了！都死了！你们……你们和她！阿史那云！都是一伙的！骗子！屠夫！都该死——！！！”
最后一个“死”字，她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伴随着这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她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释放，拖着那条伤腿，以一种完全不顾自身伤势的、近乎自杀的疯狂姿态，合身扑向那个年轻士兵！手中的短剑毫无章法，却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直刺向士兵的胸口！
那士兵早已被她的疯狂吓破了胆，加之腿上有伤，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那柄染血的短剑就要捅进他的胸膛！
“沈知微！住手！看这边！”我厉声嘶吼，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微不足道，却用尽全力！
同时，我左手猛地从旁边一具金乌军尸体腰间扯下一个皮质水囊——里面晃荡作响，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拓跋弘营中用来御寒或消毒的烈酒！想也没想，手臂灌注全力，将那沉重的水囊狠狠砸向沈知微身侧燃烧的帐篷残骸！
嘭——！
水囊精准地砸在一根燃烧的木柱上，瞬间破裂！里面小半袋烈酒猛地泼洒出来，遇上了炽热的火焰！
轰——！
一道炽烈的、橘蓝色的火舌猛地窜起！如同一道骤然爆发的火墙，隔在了沈知微和那个金乌军士兵之间！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
“啊！”沈知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燃和热浪逼得尖叫一声，前扑的动作硬生生顿住，本能地抬手护住头脸，踉跄着后退，险些被地上燃烧的杂物绊倒！
那个死里逃生的金乌军士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往后逃去，瞬间消失在混乱的人群和烟雾中。
火墙隔开了士兵，也短暂地隔开了沈知微疯狂的攻击目标。她猛地扭头，那双因为高热和仇恨而烧得通红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瞬间就锁定了我！
“阿——史——那——云——！”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血沫，充满了刻骨的怨毒！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她放弃了追杀那个士兵，拖着伤腿，转身，一瘸一拐，却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执拗，如同索命的恶鬼，径直向我逼来！手中的短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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