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没有回答拓跋弘,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缓缓扫过我们三个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身影,最后定格在我脸上,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阿史那烈……需要一条……拴在大梁脖子上的……疯狗。萧氏……就是那条狗。”
他喘息了一下,似乎说话极其耗费力气,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死水般的声音说道:
“二十年前……北狄元气大伤……吞不下大梁……萧氏若彻底倒了……大梁朝堂……会被主战派把持……北境……再无宁日。留着萧氏……让他们和大梁皇帝……继续斗……互相撕咬……互相消耗……北狄……才能……休养生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听者的心脏!
平衡!养狗!消耗!
这才是父王中途收手、甚至放任萧家死灰复燃的真正原因?!所谓的“拔除毒刺”,只是铲除萧家过于壮大的枝干,留下根须,让它继续在大梁内部制造混乱和虚弱?而拓跋弘,还有他赤焰部三千儿郎的牺牲,拓跋野至死背负的“叛徒”污名……都只是这盘冰冷棋局上,一颗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比洞外的风雪更刺骨!
“那……现在呢?”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为什么现在又要杀他?连我……也要一起清除?”
黑影沉默了片刻,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因为……狗……想反咬主人了。”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阴冷,“萧氏……勾结了新主子……比阿史那烈……更危险的……新主子。他们……想借刀杀人……除掉拓跋弘……这根眼中钉……也想……除掉你这枚……知道得太多的……棋子。”
新主子?!
还有第三方势力?!
“还有……”黑影的目光缓缓转向如同泥塑般僵住的拓跋弘,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他残破的铠甲,直抵灵魂,“阿史那烈……也怕了。怕你拓跋弘……知道了太多……怕你……不再是……听话的刀。更怕你……二十年的仇恨……烧毁理智……变成一条……连他都控制不住的……真正的疯狗。”
“所以……”黑影最后的声音如同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清除……是最好的……选择。就像……清理掉……无用的……弃子。”
死寂。
山洞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三个被这残酷真相冲击得几乎魂飞魄散的人沉重的呼吸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低笑,从拓跋弘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低着头,散乱灰白的头发遮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带着无尽的悲凉、冲天的怨毒和被至亲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年的巨大荒谬感!
“好!好一个平衡!好一个养狗!好一个……弃子!阿史那烈!我的好王上!我的……好兄弟啊!哈哈哈哈——呃!”
狂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被血污和乱发覆盖的脸上,那道蜈蚣伤疤扭曲得如同活过来的恶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瞪着虚空中的某个人,里面翻涌的恨意足以焚毁天地!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却因激动和重伤而断断续续,如同破锣:
“你……听见了吗?阿史那云!我的……好侄女!这就是……你那位……英明神武的……父王!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狗!连你……也不例外!哈哈哈……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狂笑,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涌出。
山洞更深的阴影里,那个神秘的黑影,无声无息地重新蜷缩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真相和足以将人逼疯的巨大问号。
新主子是谁?
萧家勾结了谁?
我和拓跋弘,这两枚被父王亲手抛弃的“弃子”,在这冰原绝境之中,又该如何挣扎出一条……属于疯狗的反噬之路?
袖中的骨簪,冰冷依旧。但这一次,杀意锁定的方向,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也更加……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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