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里——那里确实藏着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气味刺鼻的白色粉末,是她之前从某个金乌军军医尸体上摸来的“战利品”,本打算留作最后同归于尽的底牌。
拓跋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被羞辱的怒意!让沈知微这个恨他入骨的女人给他喂毒药?这比直接杀了他更屈辱!
“快点!磨蹭什么?”我催促沈知微,语速飞快,“是药三分毒,毒药用好了也是救命良方!给他腿上来半包!让他这条腿暂时‘安分’点!不然我们谁也进不去!还是说……”我转向拓跋弘,恶意地勾起嘴角,“拓跋大将军您怕了?怕这位沈大小姐‘伺候’不周,给您多加半包‘料’?”
“混账东西!”拓跋弘被我激得怒火中烧,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呛咳。但他看着那狭窄的缝隙,再看看自己扭曲的断腿,眼中挣扎片刻,最终被求生的疯狂和巨大的屈辱压下!他猛地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来!”
沈知微握着那包药粉的手在剧烈颤抖,眼神复杂地看着拓跋弘那张布满血污和屈辱的脸。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要多加一点……但……这冰原绝境……她咬破了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最终还是颤抖着,将那包刺鼻的白色粉末,倒出大约一半在掌心,然后猛地将手掌按在了拓跋弘断腿肿胀扭曲的关节处!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吼从拓跋弘喉咙深处挤出!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头、脖颈青筋暴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黑红的血丝!那剧烈的疼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几乎瞬间摧毁了他的意识!他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抠进了身下的岩石,指甲崩裂,鲜血淋漓!
药粉迅速被伤口渗出的血水溶解,渗入皮肉。效果立竿见影!那剧烈的抽搐和绷紧的肌肉,在几个呼吸后,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了下来!虽然断腿依旧扭曲,但那种可怕的肿胀和皮肉紧绷似乎缓和了一些?剧痛似乎被某种麻木感取代?拓跋弘急促的喘息也稍稍平缓,只是脸色更加灰败,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半条命。
“快!趁现在!”我当机立断,不再看拓跋弘那副惨状,率先侧身,举着火把,如同泥鳅般挤进了那道狭窄阴冷的缝隙!冰冷的岩石瞬间挤压着身体两侧,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沈知微!跟上!别回头!”我朝后低吼。
沈知微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眼神涣散的拓跋弘,咬了咬牙,也挣扎着侧身,挤进了缝隙,紧随我身后。
缝隙内部比想象中更狭窄崎岖。岩壁冰冷粗糙,布满了尖锐的凸起。脚下是湿滑的、混杂着碎石的泥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陈腐的气息。火把的光芒在狭窄的空间里摇曳,只能照亮眼前一小段路,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们艰难地挪动着。每一步都异常吃力,岩壁的凸起不断刮蹭着身体,留下细小的伤口。身后的缝隙入口处,光线越来越暗。
“他……”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后面传来。
“管好你自己!”我头也不回,声音冰冷,“他要是爬不动了,正好给追兵当路标!”
话音未落!
“嗷呜——!!!”
一声凄厉、凶残、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狼嚎,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嗜血和疯狂,猛地从我们刚刚离开的山洞方向穿透岩壁,狠狠撞入耳膜!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那声音近在咫尺!充满了发现猎物的狂喜和撕裂血肉的渴望!
苍狼卫的狼群!他们找到山洞了!
我和沈知微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快走!”我嘶声低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顾不上身后的沈知微,拼命加快速度,朝着黑暗深处挤去!
“呃……嗬嗬……”
身后,洞口方向,传来拓跋弘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拖拽声!岩石刮擦声!还有……某种钝器狠狠砸在肉体上的闷响!以及……狼群被激怒的、更加狂暴的嘶吼和惨嚎!
他在阻挡!用他那具残破的身体,为我们争取时间!
“走!”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的尖叫,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咬紧牙关,不再回头,举着火把,如同盲眼的困兽,在狭窄、冰冷、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中,亡命向前!
身后,狼群的咆哮、撕咬声、拓跋弘那濒死的怒吼……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乐章,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突然!
脚下猛地一空!
“啊——!”
“小心!”
我和沈知微同时失声惊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不是陷阱!是缝隙陡然向下倾斜!形成一个陡峭的斜坡!我们如同滚落的石子,在湿滑的泥土和碎石中翻滚着向下坠落!
天旋地转!火把脱手飞出,瞬间熄灭!
黑暗!彻底的黑暗!冰冷!失重!身体撞击在岩壁上的剧痛!还有……下方传来的……潺潺的水声?!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落水声!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了全身!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扎入骨髓!冰冷的水流猛地灌入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喉咙!
是地下暗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巨大的冲击力和刺骨的寒意让意识几乎瞬间模糊。我拼命挣扎着向上蹬腿,混乱中胡乱挥舞的手臂似乎抓住了什么粗糙的东西——是岩壁!
“咳咳……咳咳咳!”我猛地将头探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河水呛得肺里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沈……沈知微!”我嘶哑地喊着,声音在黑暗的地下河道里显得异常微弱。
“咳……在……在……”旁边不远处传来沈知微断断续续、虚弱到极点的回应,伴随着剧烈的呛咳。
还好!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山体崩塌般的巨响,猛地从我们坠落下来的斜坡上方传来!伴随着无数碎石滚落的哗啦声!
紧接着,是狼群更加狂暴、却带着一丝惊惧的嘶嚎!以及……一声极其短暂、却充满了不甘和某种解脱意味的、如同巨兽垂死般的怒吼!
是拓跋弘!
巨响过后,上方彻底没了声息。只有碎石滚落的声音渐渐平息。
黑暗的水流中,我和沈知微死死抓着冰冷的岩壁,如同两只落汤的鹌鹑,在刺骨的冰寒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中,剧烈地喘息着。
拓跋弘……他……
“他……堵住了……”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带着水流的回音,“用……石头……和……他自己……”
黑暗的水流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沉默地冲刷着岩壁,也冲刷着我们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拓跋弘最后那声怒吼,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尚未散去,已被无边的冰冷吞没。
“咳咳……先上岸……”我牙齿打着颤,声音在水流的哗哗声中几乎被淹没。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这地下河水冰冷刺骨,再泡下去,不用追兵,我们自己就得变成冰雕。
借着上方缝隙处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很快就被滚落的碎石彻底堵死),勉强辨认出我们身处一条狭窄的地下河道边缘。河水湍急冰冷,冲刷着两岸湿滑的岩石。我摸索着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狼狈地爬上岸。冰冷的岩石贴着湿透的衣物,瞬间带走更多热量,冻得我浑身哆嗦。
“手……给我!”我趴在岸边,朝水里模糊的身影伸出手。
黑暗中,一只冰冷、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沈知微几乎是被我硬生生拖上岸的。她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水的寒气。肩头的伤口被水浸泡,边缘发白,隐隐又有血丝渗出,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的绝望取代。
冷!深入骨髓的冷!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如同裹着一层冰壳。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水流永不停歇的哗哗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耳边回荡。饥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残存的意志彻底淹没。拓跋弘用命换来的这条地下通道,究竟是生路,还是通向另一个更深的坟墓?
“呼……呼……”沈知微的喘息渐渐微弱下去,身体蜷缩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失温!严重的失温正在迅速带走她最后一点热量和意识。
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我挣扎着爬起来,冻僵的手指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指尖触碰到岩石冰冷粗糙的触感,还有……一些湿漉漉的、像苔藓的东西?不!不是苔藓!是某种……更光滑、更坚韧的……藤蔓?或者是……
“火……火……”沈知微的声音如同梦呓,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火?对!火!
我猛地想起!在坠落的混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水里?是火把!拓跋弘塞给我的那支小火把!虽然浸了水,但……也许……
我立刻趴下,半个身子探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双手在湍急的水流中疯狂摸索!指尖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也浑然不觉!
冰冷的河水几乎冻僵了手臂。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截粗糙的、棍状的东西!是火把柄!
我猛地将它捞了起来!沉重的木质柄部浸满了水,顶端的燃烧部分早已被水流冲散,只剩下一点湿漉漉、黏糊糊的残留物——那是混合了某种油脂和树胶的引火物残骸!
希望!微弱的希望!
我迅速爬回岸上,顾不上擦掉身上的水,开始在黑暗中疯狂摸索四周。岩石……岩石……湿滑……有了!在岩壁底部靠近水线的地方,我摸到了一小片相对干燥的、堆积着细沙和碎石的区域!旁边似乎还散落着一些……干燥的、细小的枯枝?像是被水流冲积到这里的!
天无绝人之路!
我将那湿透的火把柄放在相对干燥的沙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顶端那一点点湿漉漉、黏糊糊的引火物残骸刮下来,聚拢在一起。又收集起那些干燥的细小枯枝和沙地上相对干燥的苔藓碎屑,将它们混合着引火物残骸,堆成一个小小的锥形。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我颤抖着手,再次从左袖暗袋里,极其小心地摸出那枚粗糙的骨簪。冰冷的触感传来。尖端,那点仅存的、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沙蝰毒胶,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也散发着微弱的、属于死亡的幽光。
最后一次机会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不安。我捏紧骨簪,将淬毒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靠近那堆混合着湿漉漉引火物和干燥碎屑的中心。屏住呼吸,心脏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一秒……两秒……
嗤——!
又是那声微弱却如同天籁般的轻响!一点比之前更加微弱、更加飘忽不定的幽蓝色火苗,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艰难地在混合物的中心跳动了起来!散发出那股熟悉的、刺鼻的甜腥气味!
成了!虽然微弱!
我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角度,用最轻微的气息呵护着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鬼火。火苗顽强地舔舐着周围的混合物,青烟袅袅升起。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后,一点橘红色的、正常的火焰猛地挣脱出来!虽然只有黄豆大小,却带来了真实的光明和温暖!
“火……”沈知微似乎感应到了光和热,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下意识地朝火源方向蜷缩了一下。
我迅速将收集到的细小枯枝一点点添加进去。火苗渐渐壮大,稳定下来,发出令人心安的噼啪声。橘黄的光芒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黑暗,照亮了我们两张惨白、狼狈、布满冰碴和血污的脸,也照亮了周围嶙峋冰冷的岩壁和脚下奔流的地下暗河。
微弱的暖意开始缓慢地渗透冰冷的身体。我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剧烈地喘息着,感觉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袖中的骨簪被我重新藏好,尖端那点致命的毒胶,这次是真的消耗殆尽了。
沈知微蜷缩在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暖意,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但意识依旧模糊,眼神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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