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刚落地,怀里那团能量球猛地一震,玉牌边缘浮出的数字“3.2”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林骁没动。
咸味还在唇边,眉心那滴水滑下去了,顺着脖颈渗进衣领。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干了,血早凝成细线,从袖口一直爬到指尖。
皇城门在他背后缓缓合拢,没发出声音,像是怕惊了谁。
他往前走,一步,两步,青衫下摆还裹着能量球,贴在胸口,温顺得像只睡着的猫。可他知道,刚才那一震不是结束,是开始——龙脉稳了,但王朝没稳。
御书房的门开着,桌上堆满了奏折,墨迹未干,纸角翘着,像是有人刚跑出去。他走过去,坐下,没碰茶,也没看案头摆着的金印。先摸了摸心口的玉牌,确认那串数字还在跳,频率没变。
他闭眼,呼吸放慢,一呼三秒,一吸三秒,跟纳兰清婉平时打坐时一模一样。经脉里那股滚烫的劲儿终于往下沉了,不再往头上冲。
睁开眼,他提笔,在最上面那份奏折的空白处写了四个字:三改一立。
笔锋利,墨黑,像刀刻的。
门外脚步响,太监探头:“陛下,六部尚书已在殿外候着。”
“明天早朝。”他把笔搁下,“现在都滚去睡觉。”
太监愣住:“啊?”
“听不懂人话?”林骁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去告诉他们,明天谁来晚了,谁就去城西修下水道。”
太监腿一软,连滚带爬跑了。
林骁靠回椅背,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地方他来过,以前是先帝批折子的地方,香炉里还点着安神香,味道腻得慌。他抬手把香炉掀了,灰洒了一地。
安静了。
他翻开第一本奏折,户部报灾,说北境大旱,流民十万,国库空虚,拨不了银。他看完了,没批,直接翻下一本。兵部说骁卫军训练过度,扰民,建议裁撤。他冷笑一声,把折子反扣在桌上。
第三本是礼部的,说新皇登基在即,该选吉日、定仪轨、请天官观星。他提笔在旁边写:“星不用看,日子我定。谁再提‘天意’两个字,送去挖运河。”
写完,他把所有奏折推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扫帚。
不是新的,竹枝磨秃了,柄上还有道裂口,用麻绳缠着。老狱卒死前扫地用的那把。
他把它靠在桌角,扫帚头朝上,像立了根旗。
没人知道他一直带着这东西。从牢里逃出来那晚,老狱卒塞给他时说:“小子,扫干净点,别让脏东西沾了鞋。”
现在他用它扫朝堂。
天快亮时,他还在看折子。眼皮沉,太阳穴突突跳,可不敢睡。一闭眼,就看见老狱卒站在火里,回头对他笑,然后化成灰,被风吹散。
他咬了口舌尖,提神。
外头传来鸡叫,御膳房送了碗粥来,白米,没菜。他喝了一口,烫得龇牙,但没吐。边喝边翻一本旧账册,是飞燕阁昨夜送来的,记着各大世家私占田亩的数目,密密麻麻,连页脚都写满了。
他看完,把粥碗放下,碗底磕在桌上,响了一声。
“原来不是没钱,是钱不在该在的地方。”
他起身,走出御书房,沿着回廊往角楼去。天还是黑的,风大,吹得衣袍啪啪响。守城士兵看见他,想跪,被他抬手拦下。
“站着。”他说,“我还没给你们发工钱,不兴磕头。”
士兵愣住,手还悬在半空,最后干脆敬了个军礼——骁卫军教的,拳头贴胸,不弯腰。
林骁点头,继续往上走。
角楼顶上,风更大。他掏出扫帚,插在城垛缝隙里,用力往下按,直到它稳稳立住,风吹不倒。
他盯着它看了会儿,低声说:“你扫了一辈子地,今天我替你扫天下。”
风卷着话飘走,没人听见。
可底下巡逻的老兵看见了,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把破扫帚,忽然单膝跪地,行了个礼。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队守夜兵全跪了,没人下令,没人说话。
林骁没回头。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不是看他,是看那把扫帚。一个扫地的,一把破竹枝,插在皇城最高处,比龙旗还直。
天边泛白时,他下了角楼,回御书房继续批折子。路过宫门,听见两个太监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陛下把扫帚插城头了。”
“真的假的?扫帚?”
“千真万确!老兵都看见了,还说……说那是‘扫帚皇’的信物。”
林骁没停步,嘴角抽了一下。
信物?他心想,那是开工证。
回到桌前,他翻开一本新奏折,是工部的,说皇陵修缮需银八十万两,工期三年。他提笔就批:“皇陵不修。拿钱去修北境水渠,三个月内完工,超一日,工部尚书去挑土。”
批完,他又翻出地图,用战术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几个红圈上——全是流民聚集地。
他对着空气说:“清婉,你要是现在在这儿,肯定又要说我太狠。”
没人回他。
可玉牌突然热了一下,数字“3.2”闪了闪,像是在点头。
他笑了下,继续写。
中午,礼部尚书亲自来了,战战兢兢递上登基大典的流程,厚厚一叠,写了三百六十个环节,从焚香到踩红毯,从拜天到吃长寿面,样样俱全。
林骁翻了两页,直接撕了。
“就三件事。”他把纸片扔炉子里,“早上我站上去,说几句;中午发顿肉;晚上放烟花。谁再搞花样,送去跟慕容霸的残党作伴。”
礼部尚书脸色发白,连滚带爬跑了。
下午,户部尚书来求见,说均田令试点可以,但不能动皇庄。林骁没说话,掏出玉牌往桌上一放。
“你听。”
尚书懵了:“听……什么?”
“心跳。”林骁盯着他,“你听见这数字跳吗?3.2。这是我媳妇的脉搏。她要是知道你们连皇庄都不敢动,非得从我这儿抢饭碗不可。”
户部尚书冷汗直流:“动!动!全动!”
“那就从明天开始。”林骁站起来,“飞燕阁盯着,谁敢藏地,谁家门口就立一把扫帚——那是催命符。”
傍晚,他再次登上角楼。
扫帚还在,竹枝断了一根,但没倒。他站在旁边,望着城下万家灯火,第一次觉得这地方像个家。
风起,扫帚晃了晃。
他伸手扶了下,低声说:“再撑会儿,等我忙完这阵。”
底下街巷里,有孩子指着城头喊:“娘!扫帚还在!”
女人抬头看了看,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那是皇上立的,以后咱们的日子,有人扫干净了。”
林骁听见了,没动。
夜深了,他回到御书房,最后一本奏折批完,抬头看天。
月亮出来了,照在扫帚上,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把剑,插在皇城脊梁上。
他解开青衫,露出后颈的龙纹——已经不再发烫,颜色变深,像烙进去的印。
他摸了摸玉牌,数字还在跳。
“你走的每一步,我都算过。”
这话还在脑子里转。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扫帚柄的裂口里抠出一张小纸条——老狱卒死前塞进去的,一直没看。
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别信穿黄袍的,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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