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扫帚扛回柱子旁，靠稳了，转身就进了御书房。外头火光还没熄，映得窗纸一阵红一阵暗，像谁在窗外甩灯笼。他没看天，也没问军情，只从袖里抽出一本破旧册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星象杂记”四个字，墨迹被水泡过，边角卷着毛。
这是老狱卒死前藏在扫帚柄里的东西。
他把册子拍在桌上，吹了口气，纸页哗地散开，露出几行潦草批注：“七星偏移，龙脊裂。子时三刻，见光不见影。”底下画了三组数，像是坐标，又像某种暗码。
林骁盯着那几组数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敲了敲桌角——三下快，两下慢。老狱卒教他的暗号，意思是“有事要查”。
门没响，人就来了。
纳兰清婉从梁上翻下来，落地轻得像片叶子。她没穿官服，一身黑衣，鬓边那朵海棠花倒是还在，湿了半边，像是刚从雨里钻出来。
“北境火势压住了，百姓抢粮被骁卫军拦下，官仓已开。”她边说边走到案前，瞥了眼那本册子，“你半夜翻这玩意儿？老狱卒临死前写的，能有几个字是真的？”
“他写东西从不乱写。”林骁指了指那三组数，“你看这格式，像不像经纬度？但换算出来，位置在皇陵后山，那地方连棵树都没有。”
纳兰清婉没接话，只从袖中抽出团扇，轻轻一抖。扇骨咔地弹开，一道微光投在墙上，竟是个旋转的星图。她指尖一划，七颗星连成一线，正好压在王朝九大地脉节点上。
“这不是星图。”她声音低了，“是龙脉星轨图。前朝观星台才有的东西。”
林骁眉毛一挑：“也就是说，这三组数，是某个星位对应的地脉坐标？”
“对。”她合上扇子，“而且‘七星偏移’不是天象异常，是地脉震动引发的星象反照。‘龙脊裂’……指的是王朝命脉最旺处，会裂开一道门。”
林骁盯着那行批注，忽然觉得心口一烫。
玉佩贴着皮肤，竟在发烫，像是被什么吸着。
他解开衣领，把玉佩拿出来。月光从窗缝照进来，正打在玉佩背面，浮现出几道细纹，像极了星图上的连线。
“你这玉佩……”纳兰清婉伸手碰了碰，纹路立刻亮了一下。
“老狱卒说过，守陵人留下的东西，得‘双星合璧’才能用。”林骁把册子合上，“走，去皇陵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没带侍卫，也没走正门。林骁手里拎着战术手电筒，光束压得极低，照着脚前三尺的路。纳兰清婉跟在侧后，团扇收在袖中，手指一直搭在扇柄机关上。
皇陵偏殿早就封了，门上刻着“非天命者勿入”六个字，漆皮剥落，透着股陈年霉味。林骁上前推门，刚碰到门环，头顶轰地一声，一块千斤石从檐上砸下，差半尺就砸中脑袋。
“还挺灵。”他退后两步，把手电筒拧开，光束斜斜照向门楣。
光斑打在门内壁画上，七颗星图缓缓旋转，像是活的一样。
“这门认光。”林骁眯眼，“守陵人用的光源，应该是千年石乳。”
纳兰清婉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滴银色液体，滴在手电筒镜片上。光束立刻变了色，泛出淡淡乳白。她把光打回壁画，正中一颗星位突然亮起，咔的一声，门缝里滑出一道铜片。
林骁接住，是半块青铜星盘，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待双星合璧，启天门。”
他把星盘翻过来，和玉佩背面的纹路一对，严丝合缝。
“另一半呢？”纳兰清婉问。
“不在这里。”林骁收起星盘，“有人等着交出来。”
两人连夜出山，走的是后岭小道。雨还没停，山路泥泞，林骁的青衫下摆全糊了泥，肩上扛着的扫帚也湿透了，沉得像根铁棍。
快到山脚时，前方出现一间茅屋，灯没亮，檐下挂着串风铃，锈得不成样。
“有人。”纳兰清婉低声说。
话音刚落，窗缝里飘出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逆星者死。”
林骁往前一步，脚刚落地，泥地里“蹭蹭”冒出三根石柱，排成三角，正对着他脚尖。
“你这门框画得还挺准。”林骁没退，反而从怀里掏出星盘碎片，举到雨中。
雨滴打在青铜上，月光忽然从云缝里漏下一瞬。
碎片上的纹路被光一照，竟在空中投出一整幅星图，正正对上屋檐瓦当上的刻痕——一颗星，两道线，分毫不差。
屋里静了三息。
门“吱呀”开了。
一个老头站在门口，白发披肩，手里拄着根枯枝，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他盯着星盘看了半晌，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另一半星盘，放进纳兰清婉手里。
“你们……是画像里的人。”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守陵人等了六十年，就等你们来。”
纳兰清婉握紧星盘，还想问什么，老头却已经退回去，门“砰”地关上，风铃晃了两下，再没声了。
林骁站在原地，没动。
“他说画像？”纳兰清婉低声问。
“先回宫。”林骁转身就走，“这东西得对上龙脉图。”
两人连夜赶回皇宫，直奔御书房。林骁把两半星盘拼在龙脉沙盘上，刚合拢，星盘突然发烫，沙盘上的九条地脉线同时亮起，一道光柱从沙盘中央冲天而起，直贯屋顶。
屋顶是琉璃瓦，本不该透光，可那光柱硬是穿了出去，射向夜空。
刹那间，天上七星骤亮，连成一线，皇宫上空浮现出一道虚影——像是一扇巨门，门缝里透出青光。
林骁立刻吹灭油灯，低喝：“传令骁卫军，全城戒严，所有人当夜间演练处理。”
纳兰清婉已翻身上梁，从暗格里抽出令符，甩手打出三枚信号弹，一红一绿一白，炸在半空。
宫外立刻响起脚步声，骁卫军开始调动，火把连成线，围住皇城四周。
“飞燕阁所有暗桩，封锁消息。”她落地时声音冷得像冰，“谁敢传‘天门现世’，格杀勿论。”
林骁站在沙盘前，盯着那道虚影，直到它缓缓消散。
“天枢废墟。”他指着星盘上最亮的一点，“就在皇陵后山，地脉交汇处。七日后，七星连珠，门会开。”
纳兰清婉看着他：“你打算去？”
“必须去。”林骁把星盘收进袖中，“门要是被别人开了，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没再问，只从团扇里抽出一张薄纸，铺在桌上。纸上是飞燕阁绘制的后山地形，密密麻麻标着陷阱、暗道、水源。
“我陪你。”她说。
林骁看了她一眼，没推辞。
两人站到角楼，望着后山方向。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漏下来，照在那把靠在柱子旁的扫帚上。
林骁忽然笑了：“你说，老狱卒要是知道咱们拿他藏在扫帚里的破本子找天门，会不会从地底下跳出来骂人？”
纳兰清婉也笑了：“他要是知道你拿战术手电筒照星图，怕是得说你糟蹋了千年石乳。”
林骁拍拍扫帚柄：“等回来，我请他喝酒。”
话音刚落，星盘在袖中猛地一震。
林骁抬手，袖口滑开，露出半截星盘。盘面纹路正在缓缓转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催动。
纳兰清婉眼神一紧：“它在预热。”
林骁把袖子拉下，遮住星盘。
“七天。”他说，“够咱们把火，烧到他们老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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