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铜牌在掌心翻了个面，血衣楼的暗记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他没说话，只是用拇指蹭了蹭牌角，像是在试刀锋。
纳兰清婉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团扇残骨，一下，两下，不快不慢。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想让我们动。”林骁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了墙缝里的虫，“那就动。”
“你打算怎么演？”她问。
“演一场快死的人突然找到了路。”他咧了下嘴，没笑，却露出一口白牙，“你画图，我念咒，让他们觉得咱们马上就要冲进地底挖宝。”
纳兰清婉点头，当即拆了扇柄，抽出一根细铁丝，在墙上勾了几道线。线条歪斜，像是拼凑出来的地脉走向，又故意在关键节点画了个错位的叉。
林骁盯着那叉，咳了一声，嗓子里像是卡了砂石：“东岭三岔口，子时开脉门……龙抬头，血归根……”他念得断断续续，像是记不全，又像是疼得说不完。
外头风停了。
屋檐下那片瓦，轻轻动了一下。
林骁眼角都没抬，只把手里的铜牌往桌上一撂，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知道，有人听见了。
半夜，子时刚过。
纳兰清婉故意打翻油灯，火苗“噗”地一下扑在地上，映得墙面那幅假图忽明忽暗。她“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去扑火，袖口扫过墙灰，把那错位的叉擦得更明显。
林骁猛地从草席上坐起，左臂一颤，整个人晃了晃才站稳。
“来不及了！”他吼了一声，声音撕哑，“我先走！”
他抓起刀就往门口冲，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倒。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灭了最后一点火光。
人影一闪，从隔壁屋檐跃下，贴着墙根往村口溜。
林骁站在门后，没动。
纳兰清婉从袖中抖出一包灰粉，指尖一弹，粉末无声洒在村口小径上。那是她从飞燕阁带出的“缠足散”，无色无味，遇湿则粘，踩上的人走不出十步就会脚底发麻。
那人果然中招。
刚到村口，腿一软，膝盖一弯，差点跪地。他强撑着往前走，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踝越来越沉。
林骁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从暗处走出，脚步轻得像猫，右手握刀，左手垂在身侧，不敢用力。他绕到那人背后，刀背猛地砸向后颈。
那人晃了晃，没倒。
反手从袖中抽出一截短刃，回身就刺。
林骁侧身避过，刀鞘横扫，正中对方手腕。短刃落地，发出“叮”一声。
那人还想逃，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踉跄两步，扑倒在泥里。
林骁一脚踩住他后背，弯腰扯开他袖口——黑布露出来，边角绣着七道暗线。
“七线？”他冷笑，“派个腿脚不灵的来盯梢，血衣楼是没人了？”
那人咬牙不语，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要自尽。
纳兰清婉闪身上前，团扇一抖，银针射出，正中他哑穴。那人嘴张着，却发不出声，眼里全是恨。
“别杀他。”林骁说，“留着，给村里人看。”
他拖着那人往祠堂方向走。路上，几家门缝里透出光，有人在偷看。
祠堂前的空地上，老妇已经站在那儿了，手里拎着铜铃，铃没响。
她看着林骁拖着人过来，目光落在那截黑布上，久久不动。
“血衣楼的人。”林骁把人往地上一摔，“你们守的村子，早被他们蛀空了。”
老妇没说话，弯腰捡起那截黑布，放在鼻下一闻，脸色变了。
“这是‘腐脉散’的布料。”她声音沙哑，“沾了这布的人，三个月内经脉自溃，死时全身发黑。”
林骁挑眉：“所以你们早就知道？”
“知道又如何？”老妇抬头，“我们只是守门人，不是猎人。”
“但现在门要破了。”林骁盯着她，“你们守的支脉，是活的。它在喘，在跳。血衣楼不是来抢的，他们是来吸的——一点点，一寸寸，把地气抽干。”
老妇浑身一震。
她身后，几户人家的门悄悄打开，村民陆续走出，围成一圈。没人说话，但眼神都变了。
林骁蹲下，一把扯开那人衣领，露出胸口——一道暗红色的纹身，像蜈蚣爬在皮下，正微微蠕动。
“这是‘血引咒’。”他指着那纹，“他们用活人当引子，把地脉的动静传出去。你们村里的仪式，每晚念的‘封印咒’，早就被这东西偷听了。”
人群骚动。
有人低骂，有人后退，还有人直接跪下，磕头求饶。
老妇忽然抬手，铜铃一摇。
“当——”
一声响，全场静。
她盯着林骁：“你怎会知道这些？”
“我不知道。”林骁站起身，“但我能感觉到。它在下面，跳得越来越快。再不封，它会醒。”
老妇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守脉人说过，会有一个人来，手里有玉，背上刻着军徽，能听懂地下的声音。”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残页，黄纸黑字，画着一条蜿蜒的线，终点是个井口。
“后山古井下，有条旧道。”她说，“三十年前塌了，没人下去过。”
林骁接过纸，看了一眼，塞进怀里。
“药呢？”他问。
老妇挥手，一个村民跑开，很快捧来一只陶瓶。林骁打开闻了闻，是续脉散，纯度比之前那瓶高得多。
他倒出一粒，吞下。药力缓缓散开，左臂的刺痛稍减。
“你们不怕我们下去？”纳兰清婉问。
“怕。”老妇直视她，“但更怕你们不来。”
林骁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纳兰清婉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村子。路上，村民纷纷让开，没人阻拦，也没人送行。
到了村口，林骁停下，回头看了眼祠堂。
火光还在烧，绿幽幽的，像是谁在盯着他们。
“你觉得他们真信我们了？”纳兰清婉低声问。
“不重要。”林骁摸了摸怀里的玉佩，“他们只需要相信，我们比血衣楼更想让它继续睡。”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纳兰清婉紧随其后，手一直没离开团扇。
后山的风更大了，吹得林骁的青衫猎猎作响。他走着走着，忽然抬手，从肩头抓下一片枯叶。
叶脉上，有一道极细的红线，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
他盯着那线，眼神一冷。
“他们还在跟着。”他说。
纳兰清婉立刻停下，抬头看山壁。
林骁把叶子捏碎，撒在风里。
“等我们进井，他们就会动手。”他低声道，“到时候，别管我，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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