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那片带红线的枯叶攥在手里,没再扔。风从后山刮下来,吹得他青衫贴背,像层湿纸糊在身上。他抬手,将叶子塞进袖口,动作轻得几乎没动肩膀。
纳兰清婉站在他侧后半步,团扇收着,指尖搭在扇骨末端。她没问,也没动,只是眼神往山道上扫了一圈。
山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左边是峭壁,石头泛青,像是泡过血水;右边是断崖,底下雾气翻滚,看不清深浅。地上铺着碎石和腐叶,踩上去软中带滑,像踩在死人舌头上。
林骁往前走,刀没出鞘,但握柄的手一直没松。他每走十步,就在地上划一道浅痕,用的是刀尖,不是脚。纳兰清婉跟在后面,脚步轻,落点全挑他踩过的地方。
第三道划痕刚落下,他停了。
前方三步,一块石板颜色稍浅,边缘有细缝。他蹲下,用刀背轻轻一敲。
“咔。”
石板底下传来机括声,像老鼠咬铁链。
他退后两步,从腰间解下玉佩,抛过去。玉佩落在石板上,纹丝不动。他又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在玉佩旁边。
石头一落,石板猛地翻转,底下露出两排铁刺,黑乎乎的,尖头还挂着干涸的血渣。
纳兰清婉轻哼一声:“这机关老得能进古董铺了。”
“老归老,杀人不耽误。”林骁把玉佩收回,系好,“三十年前塌的路,三十年前设的防。他们不想让人进,也不想让人活着退。”
他继续往前,这回贴着左边峭壁走。手时不时在岩壁上摸一下,试湿度,试纹路。纳兰清婉则盯着地面,团扇微微张开,扇面朝下,像在测风。
走了一段,林骁突然抬手。
前面地上,又一片枯叶。
他弯腰捡起,叶脉上那道红线还在,比之前那几片更粗,像是刚画上去的。
“他们离得不远了。”他说,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纳兰清婉没接话,只是把团扇合紧,插进腰带。
林骁把叶子收进袖子,和前一片放一起。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本破书,封面烧焦了一角,写着《地脉行气图》四个字,字迹歪得像蚯蚓爬。
他翻到一页,对照山势看了几眼,忽然往右偏了五步,踩上一块凸起的岩石。
“走这边。”
“不是直路?”
“直路是死路。”他合上书,“这山是活的,地气走动,路也会变。昨夜那场雨,冲垮了两处暗桩,原来的道现在塌了。”
她点头,跟上。
两人绕过一片毒藤,藤蔓通体紫黑,挂着露水,一碰就缩。林骁用刀鞘挑开一条,藤子猛地回抽,啪地抽在岩壁上,留下一道焦痕。
“见鬼。”他皱眉,“这玩意儿带火毒?”
“不止。”纳兰清婉伸手,指尖在藤蔓上方三寸掠过,“它在呼吸。”
林骁一愣,再看那藤,果然,每隔几息,藤身就微微鼓胀一次,像有东西在里头蠕动。
“活的?”他低声问。
“被养的。”她收回手,“有人拿地气喂它,当看门狗。”
林骁冷笑,从怀里掏出陶瓶,倒出最后一点续脉散粉末,撒在藤蔓根部。
粉末一落,藤子猛地一颤,整片藤蔓像被烫到,哗地缩回岩缝,连露水都蒸发了。
“纯阳药力,克阴邪。”他把瓶子塞回去,“下次他们想靠这玩意儿拦路,得换个配方。”
两人继续前行,地势渐高,风也越来越大。远处山脊上,一道裂谷横在必经之路上,谷上架着根木桥,朽得发黑,桥面长满滑苔,看着像随时会断。
桥中央立着块石碑,无字,但靠近时,耳朵里就开始嗡鸣,像是有人在脑壳里敲铜钟。
林骁站定,闭眼三息,再睁眼时,瞳孔泛起淡金。
他运起螺旋劲,气血缓缓流转,嗡鸣声渐渐退去。
“这碑在扰心神。”他说,“谁要是心志不稳,走到桥中间就得发疯,自己跳下去。”
纳兰清婉盯着那碑:“能拆吗?”
“不能。”他摇头,“一碰就炸。这碑是空心的,里面灌了震音砂,外加地脉共振,硬拆,整座山都会塌。”
他退后几步,从腰带上解下玉佩,绑在刀尖,然后把刀鞘插进岩缝,固定住。
“你先过。”他说,“我拉你。”
“你伤还没好。”
“所以我才让你先过。”他咧嘴一笑,“我要是掉下去,你还能拉我一把。你要是掉下去,我这胳膊可拽不动你。”
她没争,接过衣带,一头系在腰上,一头交给他。
林骁拉紧,慢慢放绳。纳兰清婉踩上桥,每一步都极稳,脚尖点地,绝不滑行。走到石碑前,她闭眼,屏息而过。
桥没断,碑没响。
她安全抵达对岸,回头招手。
林骁深吸一口气,开始过桥。
走到一半,桥身突然晃了一下。
他脚步没停,但手已按在刀柄上。
桥没断,可那石碑,嗡鸣声又起来了,比刚才更沉,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他咬牙,螺旋劲运转到极致,硬扛着那股震荡,一步步往前挪。
离对岸还有五步,他忽然停住。
低头。
桥板缝隙里,卡着一片枯叶。
红线比之前更粗,像是刚从谁袖子里掉下来的。
他抬头,看向对面山壁。
没人。
但他知道,有人在看。
他没动那片叶子,只是继续往前,走到尽头,一跃而下。
纳兰清婉递来水囊,他喝了一口,把玉佩重新系回腰间。
“他们等着我们进井。”他说。
“那就让他们等。”她接过话,“等我们把路走通,再请他们下来喝口地底的凉水。”
林骁没笑,但眼角动了动。
两人继续上山。
地势越来越陡,脚下的土从黑变红,像是掺了铁锈。空气中开始有股味儿,说不清是腥还是焦,吸一口,喉咙发干。
终于,他们看见了古井。
井口被半块巨石压着,只露出一人宽的缝隙。井沿爬满藤蔓,血红色,摸上去烫手。藤子缠着井口,像给井打了个结。
林骁蹲下,伸手探了探井口。
热气扑面,带着一股腐土和铁锈混合的味儿。
井里,有声音。
不是风,不是水。
是搏动。
一下,一下,像心跳。
他回头,看了纳兰清婉一眼。
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粉末,撒在藤蔓上。藤子立刻收缩,退开半尺,露出井沿石面。
林骁伸手,在石上一摸。
刻痕。
他从怀里掏出龙纹玉牌,翻过来,背面纹路和井沿的刻痕,严丝合缝。
“就是这儿。”他说。
纳兰清婉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看着那口井。
风停了。
山静了。
井里的搏动声,越来越清晰。
林骁伸手,去推那块压井的巨石。
石头没动。
但他感觉到,地底那颗“心”,跳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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