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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下的气氛有些压抑。

魏谦翻阅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大部分卷子,他只看个开头,便随手扔到一旁。

那些卷子,被归为“丙”等。

意味着它们的主人,已经与通过无缘。

偶尔,他会看到一些言之有物的,便会在卷首朱笔画个圈,扔进“乙”等的卷宗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归为“丙”等的卷子堆成了小山。

“乙”等的,却寥寥无几。

至今,还没有一份卷子,能被归入“甲”等。

堂下考官们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突然。

魏谦翻动卷子的手,停住了。

他的目光,凝固在了一张卷面上。

整个后堂,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他们看到,魏知府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变化。

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拿起朱笔,却没有立刻画圈。

反而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许久,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

“此子,是何人?”

一名陪坐的下级官员,眼尖,连忙躬身上前,凑到桌案旁。

他只看了一眼卷首那两个字,瞳孔就猛地一缩。

“陈川?”

这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后堂里,却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水面。

在场的江宁府官员,没几个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回禀府尊,此子……便是五岁时名动江宁的那个神童。”

“神童?”

魏谦的眉毛微微一挑,手指停下了敲击。

这世上的神童,他见得多了,大多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靠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博出位,也算是一种路数。

但,若是仅有小聪明,这篇文章的分量,就轻了。

“他还有个身份。”

最先开口的那个官员,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是周怀安周老的关门弟子。”

“周怀安!”

这三个字一出,满堂考官的脸色,齐齐一变。

周怀安可是当世大儒。

归隐江宁二十年,不问世事。

谁也没想到,他临到老了,竟会收一个弟子。

还是这么一个……锋芒毕露,字里行间透着杀气的弟子。

这是师门一脉相承的胆魄!

魏谦的眼中,那股兴奋之色更浓了。

原来如此。

“呵。”

魏谦发出一声轻笑,意味难明。

他提起朱笔,饱蘸了红墨,在卷首那惊世骇俗的策论上,重重写下了一个字。

甲!

……

三日后。

放榜之日。

江宁府县衙门口,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比赶集还要热闹。

议论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县衙的屋顶掀翻。

“出来了!榜单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像潮水一样,猛地向前涌去。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拼命维持着秩序,却依然被挤得东倒西歪。

不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安静地停在街角。

车帘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陈川靠在车壁上,双目微阖,像是在假寐。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节奏平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

车帘被一只手从外面轻轻掀开。

影子的脸露了出来,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但额角渗出的汗珠。

暴露了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拥挤。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陈川,微微点了点头。

陈川的眼,这才睁开。

“回家。”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混入鼎沸的人声中,毫不惹眼。

就在马车转过街角的一瞬间。

县衙门口的人群里,爆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

“榜首!是陈川!”

“哪个陈川?!”

“就是那个神童陈川!他不是早就废了吗!”

“甲上!府尊大人亲笔朱批的甲上!”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汇向了那张红榜最顶端的名字。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炸开。

一些落榜的学子,面色惨白,喃喃自语。

“不可能……区区五岁,怎么可能中……”

靖安王府。

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身穿锦袍的萧伯谦,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古剑,剑身寒光凛冽。

映出他那张俊美的脸。

管家躬着身子,站在三步之外,声音压得极低,汇报着刚刚从县衙传来的消息。

“……府尊大人亲笔朱批,甲上。”

萧伯谦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笑。

“魏谦?”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个从京城刑部来的铁面阎王,眼光可是刁钻得很。”

他将古剑归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响。

“能入他的眼,得一个‘甲上’,我就知道,他能行。”

管家不敢接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派人保护,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得罪靖安王府的人。”

萧伯谦的声音很轻。

“是。”

……

同一时间,醉仙楼。

最顶层那间终年不见外客的雅间里,九爷侧躺在软榻上。

手里捧着西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劲装汉子闪身进来,单膝跪地。

“九爷,榜出来了,陈川,府试榜首,甲上。”

“哦。”

九爷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应了一声,翻了一页话本。

“知道了。”

那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九爷的反应会如此平淡。

整个江宁府都快炸开锅了,五岁的秀才,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九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要是连个府试都过不了,那才叫奇怪。”

九爷把话本子在手里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魏谦把他的文章评为甲上,这盘棋,才算是刚刚摆上台面。”

“可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挥了挥手。

“下去吧,别耽误爷看书。”

“是!”

劲装汉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雅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九爷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

青竹书院。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

陈川刚跳下车,就看到周怀安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老头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半点大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