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穗在陈川身后抖得更厉害了,脸上血色尽失。
周围的路人又围拢了过来,指指点点。
“这不是老张家那两口子吗?出了名的懒骨头。”
“是啊,听说前几天把女儿卖了换酒喝,现在是看到人家公子有钱,又想来讹一笔?”
“嘘……小声点,你看那公子,不好惹。”
议论声不大,但足够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对男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陈川忽然笑了。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是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对男女心里咯噔一下。
“你们把她卖给了牙行。”
“白纸黑字,画了押。”
“现在,她是我的人。”
“你们又想从我这里再要一份钱?”
陈川往前走了一步,那对男女下意识地后退。
“我倒是觉得,这笔账算得不对。”
“既然你们觉得牙行给的钱少。”
陈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正好,我正想回去问问那位牙行的掌柜。”
“问问他,那份‘良民为奴’的契约,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伪造的。”
“再问问县衙大人,他治下,什么时候开始流行强抢民女,伪造文书了?”
陈川每说一句。
那对男女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县衙大人”几个字时。
两人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他们只是两个泼皮无赖,哪里想得到。
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公子哥,不仅懂法,还认识官府的人!
这要是真闹到官府……
“不……不是的,公子,我们……”
男人结结巴巴,汗如雨下。
“滚。”
陈川只说了一个字。
那对男女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对视一眼。
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陈川低头,看着依旧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的青穗。
“走吧,回家了。”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青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几个装着新衣的油纸包。
穿过几条巷子,陈川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影子上前推开门,“吱呀”一声,露出了里面干净的石板地。
院子不大,一棵老槐树占了半壁江山,旁边有石桌石凳。
几间厢房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青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她见过的富贵人家,府邸都气派非凡,眼前这个地方……太普通了,普通得让她心里发慌。
陈川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东厢房。
“影子做饭。”
“你,以后洗碗。”
他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不带情绪。
他又指了指西边那间最小的厢房。
“那是你的房间。”
“没事不要乱跑。”
青穗的脑子“嗡”的一下。
她……的……房间?
不是柴房?不是和牲口挤在一起的草棚?
是一个单独的,可以睡觉的房间?
她木然地点了点头,抱着那几个纸包,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走进了那间属于她的厢房。
……
夜深了。
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映出一片清冷。
陈川的房间里,烛火还亮着。
他正翻看一本泛黄的古籍,上面全是些艰涩难懂的堪舆图志。
“叩叩叩。”
敲门声很轻,带着犹豫和胆怯。
陈川眉头微动。
“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是青穗。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绿襦裙,头发也用水简单梳理过。
虽然依旧枯黄,但比白天整洁了许多。
她洗干净了脸,在烛火的映照下。
那张瘦削的小脸显得格外清秀。
她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不敢看陈川。
“公……公子……”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音。
“有事?”
陈川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青穗的身体抖了一下,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结结巴巴地开口。
“公……公子……要……要不要……侍寝?”
陈-川拿着书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抬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她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体还没长开,瘦得像根豆芽菜。
仿佛“侍寝”这两个字,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报答的方式。
陈川觉得有些荒谬。
他自己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也才九岁。
想干点什么,纯属有心无力。
他更没兴趣对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女孩下手。
“不需要。”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可这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扎进了青穗的心里。
她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
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脸上血色尽失。
“是……是不是青穗哪里做得不好?”
“是青穗太脏了,公子嫌弃吗?”
“我可以去洗!洗很多遍!一定能洗干净的!”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
那些在牙行里听到的,看到的。
关于被买走却又被主人厌弃,最后下场凄惨的故事,在她脑子里疯狂上演。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现在这根稻草似乎也要断了。
陈川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皱了皱眉。
他明白了。
在这丫头的认知里,她存在的价值。
就是取悦主人,用身体换取安稳。
自己拒绝了她“最大”的价值,在她看来,就等于宣判了她的死刑。
陈川心里叹了口气。
“和你无关。”
他放下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硬。
“我只是……现在不需要。”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自认为很妥当的话。
“等以后……成年了再说。”
青穗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着陈川,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不是嫌弃她?
只是……现在不需要?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用?她还能留下来?
巨大的恐惧褪去后,新的问题又浮了上来。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
“公子……什么时候……是成年?”
陈川扶着额头,感觉有些头痛。
这都什么事。
他看着眼前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却把自己当成唯一救命稻草的小丫头。
“以后,我会告诉你。”
声音放缓了些。
他伸出手,在青穗有些迟疑的闪躲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对我很重要。”
“放心,我不会抛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