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禁林里的风声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幽魂在耳边低语。
荀川的身影如一道离弦之箭,在交错的树影间飞速穿行,将身后那片神秘的迷雾远远抛开。
“雾语者”的预言还在脑海中回响,但更紧迫的,是马尔科姆那道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执念心声,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温室的方向移动。
那心声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或仇恨,而是一种混合了狂热信仰与自我牺牲的决绝,像一团即将燃尽自身的烈火。
“净化她……为了更纯粹的光明……烧尽我也在所不惜……”这股疯狂的意念,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因为它毫无退路。
荀川心中那丝冷笑早已凝固成冰。
他预想过一场对决,却没想到对方竟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这不是驱魔,这是一场献祭。
当他推开温室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时,一股暖流混合着泥土与花草的芬芳扑面而来,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阴冷。
密室的入口处,沈清棠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张简陋的木凳上,双手捧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目光专注而悲伤,仿佛在与一件有生命的东西进行无声的告别。
她的心声不再是之前那种“消失会不会更好”的绝望,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哀恸,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悲伤之河:“原来……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是一把锁,锁住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灾难。可打开这把锁的钥匙,却要用别人的生命来铸就……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这心声中蕴含的情绪能量是如此纯粹而强大,以至于荀川清晰地感觉到,温室内的气压正在微妙地降低,几盆娇嫩的兰花花瓣边缘,竟凝结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
“你的想法错了。”荀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悲伤。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冰面上,主动将自己的心声频率调整到与她共鸣的状态。
他没有去安抚,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信息注入。
“你不是锁,你是天平的砝码。宇宙出现了一道裂缝,而你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它的平衡,阻止它无限制地扩大。”他将从奥利文·灰那里听到的“知识性”心声,用最简洁直白的方式传递过去,“每一次灾厄的表象,都不是你在破坏世界,而是世界通过你,在进行一次剧烈的自我修复。风暴是为了吹散积聚的熵,地震是为了释放板块的压力。你,是这个过程的催化剂,也是稳定器。”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紧握玉佩的手上。
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意念顺着接触点流淌而入,如同专业的音频工程师,精准地滤掉了她心声中那些足以引发灾难的“高危频段”。
奇迹再次上演。
温室内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兰花上的白霜瞬间消融,恢复了生机。
沈清棠手中的玉佩,那原本明暗不定的光芒,也稳定下来,散发出柔和的、如同初生月光般的蓝晕。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荀川,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仿佛随时会失控、摧毁一切的可怕力量,在荀川的靠近下,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
那不是压制,而是一种……理解与协同。
“我的能力,”荀川言简意赅地解释,“可以读取心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编辑’它。你的力量因情绪而动,我的能力,恰好是能稳定情绪的‘降噪器’。我们在一起,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两个变量,构成了一个稳定的函数。”
沈清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摆脱“灾星”命运的唯一希望。
她的眼神逐渐从悲伤转为坚定。
“他们来了。”荀川没有给她太多消化信息的时间,他转过身,望向温室外沉沉的夜幕,心声感知的范围已经如雷达般铺开,笼罩了方圆数百米的区域。
“纯光会的人,还有他们请来的帮手,一共八个人。”
他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量子计算机,将接收到的所有心声碎片进行分类、整理和分析。
“目标确认在温室……马尔科姆大人,‘纯光净化阵’真的能彻底根除那种力量吗?”——这是一个年轻成员的心声,充满了紧张和崇拜。
“报酬是五百加隆,只要别出乱子……听说北境驱魔师的手段很邪门,但愿别波及我们。”——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雇佣巫师,内心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银粉,月光石,龙血……咒文不能错,阵眼必须对准地脉能量最活跃的节点……这个地方的植物生命力异常旺盛,正好可以作为法阵的能量源。”——这道心声冷静、刻板,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一本行走的教科书。
荀川立刻将其锁定——北境驱_魔师。
他“看”到,那个驱魔师正从一个皮囊里,将一种闪着银光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湿润的泥土上,开始绘制一个复杂而诡异的符文阵。
其余的人则散开,将整个温室包围起来,每个人的心声都像一根绷紧的弦。
“他们要用一个法阵封锁这里,”荀川对沈清棠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一个专门针对你这种‘命格’的法阵。克拉布的情报没错,他们准备得很充分。”
沈清棠握紧了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们……要怎么办?”
“等。”荀川只说了一个字。
他走到温室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凝视着外面无边的黑暗。
“克拉布的纸条只说他们要来围剿,但没说具体的方法。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法阵不仅是封锁,更是增幅器。它会汲取周围的生命力,然后将你的‘灾厄’效应放大,再反过来集中攻击你自身,让他们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净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以为这是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却不知道,手术刀会递到谁的手里。”
就在这时,天边划过一道闪电,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穹顶上,瞬间汇成水流,模糊了外界的景象。
荀川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心声感知的范围,在雨幕的冲刷和那个正在成型的法阵影响下,开始出现干扰。
那些清晰的心声,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北境驱魔师的心声最先被屏蔽,仿佛沉入了一片充满静电的深海。
“法阵快完成了。”他低声说道。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温室外围,一道道银白色的线条在雨中骤然亮起,彼此连接,瞬间构成了一个覆盖整个温室的巨大圆形法阵。
符文在雨水的浸润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光芒大盛,散发出一种隔绝万物的冰冷气息。
荀川的心声感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切断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温室内两人清晰的心跳,以及雨点敲打玻璃的密集声响。
他就像一个被夺去了听觉的哨兵,再也无法洞察墙外敌人的任何动向和意图。
他们被装进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而外面的猎手,已经举起了锤子。
与此同时,沈清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手中的玉佩,不再是散发柔和的蓝光,而是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一丝丝不祥的暗红色纹路。
那震动的频率,竟与窗外那若隐若现的银色法阵光芒完全同步,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共鸣。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温室之外,雨幕之中,七道模糊的人影悄然站立在法阵的各个节点上。
为首的猎魔人缓缓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刃身上淬炼的幽绿色液体在银色符文的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那是足以侵蚀灵魂本源的“破命之毒”。
而这一切,身处“罐子”里的荀川和沈清棠,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他们唯一的感知,只剩下手中那枚与魂器碎片同步震颤,越来越灼热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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