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工组,分三班轮换!子时换岗,不得延误!”林川站在高台之上,声音穿透风雨,冷峻如铁。
他双眼布满血丝,却不敢合眼。
三日了,他没睡过一个整觉。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阿满蜷缩在沙盘边抽搐的模样,还有吴用那句撕心裂肺的“他会魂飞魄散”!
他不能输。
不只是为了关胜,不只是为了五虎将归来的希望,更是为了那些曾在他手下做工、如今拼死修堤的百姓。
他们信他,所以他必须守住这份信义。
“守光组!”他转身大喝,“鲁智深何在?”
“洒家在此!”一声暴喝震得铜锣嗡嗡作响。
鲁智深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如古树盘根,手持一根丈二铁钎,立于赤红光柱十步之外。
他身后百名精壮汉子一字排开,每人手中握着铜锣与铁钎,神情肃穆,宛如临敌。
“一旦光柱震荡,立刻敲锣稳频!音律不可乱,节奏要稳如心跳!”林川厉声道。
鲁智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洒家当年在五台山撞钟,千僧诵经都压不住我这一声!”
林川没笑。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那道自地底冲天而起的赤红光柱,是关胜残魂借地脉之力强行现世的通道,稍有波动,便可能魂散形灭。
而吴用正盘坐中枢台前,面前摊开一幅泛黄古图——《地络图》。
图上星河流转,光点明灭,映照着天穹与地脉的共鸣。
“林使。”吴用忽然抬头,声音低沉,“星位契合度已达七成,关胜身影每过一个时辰清晰一分……但马蹄始终虚浮,未能落地。”
“为何?”林川心头一紧。
“缺一柱信义之基。”吴用目光如炬,“他乃忠义化身,非信义不可承其足。若无一人立誓于闸心,以心证道,哪怕堤成,光稳,他也无法真正踏足此世。”
林川沉默片刻,拳头缓缓攥紧。
信义?
他林川一路走来,靠的不就是这两个字?
救民工于恶霸之手,建桥以通生死之路,开渠以解旱涝之灾……他从不曾为私利动一砖一瓦。
可现在,这份信义,要以命相证。
第三日午时,天象突变。
乌云压顶,电蛇狂舞,暴雨倾盆而下。
山洪裹挟着断木碎石,如怒龙般自上游咆哮扑来,直冲尚未完工的护堤。
堤工组众人脸色惨白,有人已开始后退。
“拦不住了!要塌了!”一名老匠人嘶吼。
林川冲到坡顶,一眼望见洪流中夹杂的巨石与泥浆——这不是普通山洪,而是上游山体滑坡引发的泥石流!
原设计的泄洪槽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冲击!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电光火石一闪。
“铁车轮!把工地上废弃的铁车轮全拉来!串成链,斜埋坡脚!”他狂吼,“再取竹排铺面,覆草成带,做成缓冲层!快!”
众人愣住,随即疯了般行动起来。
铁轮被拖出,用粗铁链串成数排,像巨兽的獠牙般斜插入泥地;竹排层层叠叠铺开,覆上厚草,柔韧如毯。
泥石流撞上铁轮阵,轰然巨响!
巨石被卡住、翻滚、减速,继而冲上竹排,力道被层层消解,最终分流两旁,绕过护堤,奔涌而去。
鲁智深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法子……比洒家当年砸寺门还狠!”
可还没等众人喘息,异变再生!
那赤红光柱猛然剧烈摇晃,仿佛风中残烛,关胜的身影几近消散,战马嘶鸣声戛然而止。
“星位偏移半寸!”吴用猛然站起,脸色惨白,“地脉动荡,光频不稳!必须立刻补缺——需有人立于闸心,以心证誓,以信补基!否则关胜现世之机,就此断绝!”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林川身上。
他没有犹豫。
一步踏出,踩上湿滑的石台,直奔闸心。
雨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混着汗水与血迹。
他从怀中掏出基建使虎符,高高举起,面向天地,声如雷霆:
“我林川,以基建使之名起誓——此城不名为利,只为活人!此渠不通为私,只为聚义!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不得安!”
话音落,虎符金光大盛,如朝阳初升,照彻风雨长空。
光柱骤然稳定,赤红如血。
一声沉闷的轰响,自天际传来。
关胜右马蹄,轰然落地,踏碎石台,留下一道深印。
马蹄落地的刹那,仿佛时间也随之一滞。
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那赤红光柱仍在嗡鸣震颤,如同血脉搏动,将关胜的身影一寸寸从虚无中拉回人间。
他立于光影中央,铠甲未全,身形半虚半实,唯有一只右脚稳稳踏在碎裂的石台上——那是信义所托之地,是林川以心为基、以誓为契换来的一步人间。
“林使执义,胜不敢不从!”关胜开口,声如洪钟,震得河滩砂石簌簌滚动。
他抬手一挥,五道战刀虚影自空中浮现,刀锋凛冽,杀气隐隐,正是五虎将兵刃之魂:赤兔刀、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每一柄都承载着一段忠勇未酬的悲歌。
他将赤兔刀虚影掷向林川。
刀光入掌,竟不似幻影,沉如千钧,灼如烈焰。
林川握紧刀柄,一股浩然之气顺脉而上,直冲脑海——那是“时钥”,每日子时插入闸心,可稳光柱一时辰,为五虎将现世争取时间。
“然……”关胜目光忽然转向角落。
阿满蜷缩在草席上,脸色灰败,嘴角渗出一道暗红血线。
他手中沙盘早已不成模样,原本是护堤设计图,此刻却密密麻麻画满了“万人坑”“断枪林”“血诏台”,笔迹癫狂,层层叠叠,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他指尖低语。
“若那孩子撑不住,我等亦将散于风中。”关胜声音低沉,却如惊雷炸在林川心头。
林川猛然攥紧“时钥”,指节发白。
他知道,阿满不只是个孤儿,他是英灵记忆的容器,是召唤系统的“活锚”。
可如今,这容器正在崩裂——记忆反噬已至极限。
入夜,风雨暂歇,工棚内烛火摇曳。
林川守在阿满床前,手中捏着最后一块白面馒头——这是他省下三日口粮换来的。
他轻轻掰碎,一粒粒喂进孩子干裂的唇间。
阿满忽然睁眼。
那不是孩童的眼神,而是吴用临阵决疑时的冷峻与悲怆。
“下一锚点……在济州府衙地基下。”他声音沙哑,字字如钉,“高俅当年……埋了‘招安诏书’与七百降卒骨灰……触之,则忠义崩。”
林川浑身一震。
诏书?骨灰?
那是梁山兄弟最后的尊严,也是朝廷最忌讳的禁忌。
挖出来,等于掀了天子颜面;不挖,五虎将难全,阿满必死,光柱将灭。
他望向窗外——那道赤红光柱仍未熄灭,关胜的战马仍在踏光嘶鸣,每一声蹄响,都像是在催命。
“要救活人,有时候……得先当一回反贼。”林川低声自语,声音轻如叹息,却重如判词。
烛火忽闪,映照着他眼底燃起的火光。
他缓缓起身,将“时钥”贴身藏好,步出棚外。
夜风扑面,带着泥土与血的气息。
远处,鲁智深靠在铁钎旁打盹,吴用独坐沙盘前,指尖轻点地络图,眉头紧锁。
林川站在两人之间,没有说话。
但他的影子,已如刀锋般割开夜幕。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