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底爬出的鬼语,“我听见了……哥哥的心跳,在邗沟底下,一下,又一下……和我这里,一模一样。”
林川心头一震。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张顺腕脉,只觉脉搏跳动极不规律,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沉、稳、有力,仿佛与某种庞然之物同频共振。
他猛地抬头,看向吴用。
吴用早已取出随身竹策,轻轻搭在漕工牌阵之上。
那三百面刻着戴宗残魂碎片的铜牌,竟随着张顺的心跳,微微震颤,如同活物呼吸。
“血脉相连,魂引归途。”吴用低声道,眼中精光闪动,“张横残魂未灭,已被工程气运所缚,只差一念共鸣,便可借‘义工共愿’重归人间!”
林川霍然起身,目光如炬。
“那就成全他们兄弟!”
他一声令下,匠工连夜赶工,在邗沟预定渠段中央筑起一座“血脉祭坛”。
坛体以青石为基,嵌入三百南漕逃难而来的流民血手印,每人手持一块“兄弟牌”,上刻张横、张顺之名,背面则铭“渠成之日,兄弟重逢”八字。
吴用立于坛心,羽扇轻挥,布下“双龙归心阵”。
泗水新漕为阳脉,奔腾南下;邗沟旧道为阴脉,淤塞百年。
两河交汇之处,正是天地气运翻涌之地。
他以朱砂画符,引北斗星力入阵眼,又将戴宗残魂碎片嵌入祭坛四角,化作引魂灯。
“阳引其形,阴唤其神,义气为媒,血脉为引。”吴用沉声念道,“今日不召英灵,而召忠魂归体!”
当夜,天象骤变。
乌云如墨翻滚,电蛇撕裂长空,暴雨倾盆而下,邗沟水面暴涨数尺,浊浪翻腾如怒龙咆哮。
祭坛之上,三百“兄弟牌”忽地无火自燃,火焰幽蓝,竟不被雨水浇熄。
灰烬随风卷起,化作一道螺旋气流,直冲云霄,仿佛将千万人的愿力送入九天。
张顺仰天长啸,抽出短刃,一刀割开左臂!
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汹涌的邗沟激流中。
那一瞬,整条河道仿佛静止了一息。
随即,血水迅速扩散,染红数丈水面,形成一片赤雾,如朝霞浸水,又似战旗铺展。
河床深处传来低沉轰鸣,泥沙翻涌,仿佛有巨兽苏醒。
“哥哥!”张顺嘶吼,声音穿透风雨,“我来接你了!渠要通了!兄弟等你回家!”
话音落,天地一静。
一道惊雷劈落祭坛中央,火光炸裂,照亮了河底。
淤泥翻起,铁链崩断,一具披甲尸骸缓缓从河床深处坐起!
他身披残破水军重铠,肩挂断裂的铁钩锁链,胸甲碎裂处露出一道陈年刀伤,深可见骨。
可就在那一刹那,那本该死寂的心口,竟随着张顺的呼吸,微微起伏——一下,又一下,如同沉睡百年的战鼓,被血脉唤醒。
狂风骤雨中,尸骸缓缓抬头。
湿发贴面,泥浆覆脸,可那双眼睛——浑浊如浊水,却透出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神光。
他望向北方,嘴唇微动,声音低哑如砂石摩擦:
“……弟弟……”
风雨呼啸,几乎盖过他的话语。
但他又轻轻启唇,仿佛用尽了百年的执念,问出了那一句:
“……渠……修到了?”
说着,他那只埋在淤泥中的右手,缓缓抬起——
那一声低哑的“渠……修到了?”,如古钟撞响在风雨夜,震得岸边千百漕工心头一颤。
林川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他死死盯着那具从淤泥中缓缓坐起的尸骸——张横!
那不是幻觉,不是残魂游荡,而是某种超越生死的存在,正以执念为骨、以义气为血,一寸寸挣脱黄泉的束缚!
更令人骇然的是,那尸骸竟缓缓抬起右臂,五指紧握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刀,刀锋没入河床,竟如刻碑般划出一道笔直如尺的水线!
泥浪翻涌间,那线深三尺,宽六寸,走势蜿蜒却精准无比——与林川图纸上的主渠中轴线,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一名老匠头失声惊呼,“尸骨未全,魂未归体,怎知工程精要?!”
吴用却已疾步上前,羽扇落地也未察觉,双目死死盯住那道水线,声音颤抖:“不是他知道……是‘义魄’认路!这是‘水工魂判’!唯有毕生浸淫河工、心与水脉相通者,才能在神志未复之时,以本能刻出治水天轨!”
他猛然转身,望向林川,眼中燃起狂喜之火:“使君!张横之魂,已非寻常英灵!他未归体,却能施‘魂判’定线——此乃‘义魄归基’之兆!他的魂,已与这邗沟血脉相连,与百万民工愿力同频!”
林川心头轰然炸响。
他懂了。
这不是简单的召唤,不是系统任务的机械完成——这是信仰的具现,是忠义的回响!
张横未归人间,却已为人间开渠!
“传令!”林川猛然拔出腰间令旗,高举向天,声如雷霆,“依张先锋所刻水线,全军开槽!一丈深,三丈宽,连夜施工,不得有误!”
“喏——!”千人齐吼,声震河野。
火把如龙,铁镐如雨,匠工们含泪挥汗,沿着那道由死魂刻下的水线,疯狂掘进。
泥浆飞溅,石块崩裂,原本需十日方能完成的渠段,竟在一夜之间凿出深槽!
张顺跪在岸边,双手紧握那道残刀刻痕,泪如雨下:“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还在为这河拼命啊……”
风雨渐歇,晨光破云。
当第一缕朝阳洒落邗沟,那具尸骸仿佛耗尽最后一丝执念,缓缓闭眼,身躯一寸寸沉入河底,只留下那道水线,在晨光中泛着幽幽青光,宛如天工神迹。
吴用拾起残刀,刀身铭文已模糊,唯有一字尚存——“横”。
他轻叹:“魂已半归,体未全复。但今日之后,张横不再是虚影,而是半现世稳固之英灵!”
话音落,林川手中英灵簿猛然一震!
第38星位——“船火儿张横”——金光冲天而起,如星河倒灌,久久不散。
一股浩然之力涌入系统,基建点数疯狂跳动!
“半现世稳固……成了!”林川握紧令旗,眼中战意升腾。
而就在此时,千里之外,太湖深处。
浊浪翻涌,一艘沉没多年的战船残骸浮出水面。
李俊立于船首,黑袍猎猎,手中紧握一杆断裂的梁山帅旗。
他俯身轻抚船板,指尖划过一道陈年刀痕,低语如谶:
“先锋已动……这河,该换主人了。”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如刀:“梁山水军,听令——归魂之日,便是逆招安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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