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立于“飞龙号”船头,披着猩红披风,腰间宝刀未出鞘,却已杀气四溢。
他眯眼望着前方水道,冷笑声随风散开:“林川?一个修桥补路的泥腿子,也敢动我大宋水师的威严?童贯说得没错——此子必有邪术,今日若不将其连根拔起,他日便是心腹大患!”
他身后二十艘“神舟”战舰如巨兽列阵,每一艘都高达三层,桅杆耸立,甲板上火弩森然,拍竿如臂,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整片江面化作火海。
可就在这气势如虹之时,船身忽然一滞。
高俅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舵手已惊呼出声:“大人!舵轮……动不了了!”
“胡说!”高俅一步跨前,亲自握住舵轮,用力一转——纹丝不动!
仿佛那轮盘已被铁水浇铸在原地。
他再看罗盘,指针竟缓缓偏移,船头正一点一点,转向东南!
“调回来!”他怒吼。
舵手满头冷汗,拼死扳动机关,可那船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不仅不听使唤,航向反而愈发坚定地朝义基城方向滑去。
“邪门!邪门!”副将颤声低语,“这河……怕是不干净!”
高俅脸色铁青,猛地抽出宝刀,寒光一闪,斩下一名舵手手臂:“再敢妖言惑众,此人便是下场!”
血溅甲板,惨叫未绝,其余战舰却接连传来急报——“‘破浪号’失控原地打转!”“‘腾蛟号’撞上暗礁!”“‘逐日号’舵机失灵,正向南漂流!”
一艘接一艘,仿佛整支舰队都被无形之手拨弄,航向全乱,阵型崩解。
官兵惊恐四顾,有人跪地叩头,有人疯喊“河神索命”,更有水手指着江面尖叫:“水下有链子!铁链子缠船底了!”
高俅怒极反笑,仰天咆哮:“区区水寇,也敢装神弄鬼?本官统御八十万禁军,岂会怕你一条臭水沟的阴魂?”
话音未落,江风骤起,雾气翻涌,仿佛整条泗水都在回应他的狂言。
——而在义基城外,英灵泊。
林川负手立于岸边,黑袍猎猎,目光沉静如渊。
吴用立于其侧,羽扇轻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来了。”林川低语。
吴用点头:“走的是张横当年战死的水道。那一战,他为护粮船,独战五舰,终因寡不敌众,被火油焚舟,沉江殉义。那日江水染红三里,无人收尸。”
林川闭了闭眼,心中默念:张横兄弟,今日,该你还手了。
便在此时,张顺自泊口缓步而来。
他一身旧甲,斑驳残破,正是其兄张横生前战袍。
他手中捧着一截焦黑龙骨,上刻“火儿号”三字,字迹已被江水磨蚀,却仍透着一股不屈之气。
他跪于江畔,焚香三炷,低声道:“哥哥,仇人来了。你当年拼死护的漕道,如今被高俅踩在脚下。你当年战的船,如今成了他的爪牙。”
他咬破手指,鲜血滴落龙骨,声音沙哑如泣:“今日,我不求你显灵杀人,只求你……让那江水认得谁才是它的主人。”
血渗入木,龙骨微颤。
刹那间,江面起雾,浓而不散,如魂归故里。
十艘空船自泊中缓缓驶出——无帆无桨,无声无息,船体破旧,却列阵如军。
船头皆朝北,仿佛在等待什么。
张顺站起身,望向江心,喃喃道:“不是我们去夺船……是船……自己要回家。”
高俅的旗舰“飞龙号”此刻正卡在曹娥湾浅流处,动弹不得。
他已连斩三名舵手,可新换之人刚接手,船舵便再度失控。
更诡异的是,无论他下令如何调整航向,船体总在夜雾中悄然偏转,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固执地避开北行水道,只往南滑。
“报——!”一名水手连滚爬来,“水下……水下有影子!全是铁链!缠住船底了!”
高俅亲自俯身查看舷窗,只见幽绿水底,竟浮现无数虚影般的铁链,如蛇游动,缠绕船体。
他猛拍窗框,怒吼:“放火油!烧了它!”
可火油刚泼下,水面竟泛起一阵诡异涟漪,火势未燃,反被一股寒流扑灭。
紧接着,整艘“飞龙号”猛然一震,舵轮自行反转,船头调转,竟与舰队脱节,孤零零地朝南滑去!
其余战舰亦无法幸免——有的原地打转,如同迷途;有的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更有战舰竟缓缓调头,船头一致朝南,仿佛被某种古老仪式所引导。
“鬼……是鬼船!”一名老兵瘫坐甲板,涕泪横流,“张横……船火儿回来了!他说过,谁动漕粮,他就烧谁的船!”
高俅脸色惨白,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人为,也不是机关。
这是……怨念成河,英灵归航。
他死死盯着南方那片浓雾,仿佛看见无数亡魂立于江面,手持铁链,目如寒星。
“林川……”他咬牙切齿,声音发颤,“你到底……唤醒了什么?”
而就在黎明将至之时,江面渐静。
十九艘“神舟”战舰,竟如被驯服的巨兽,齐齐停泊于英灵泊外三里江面,船头一致朝南,排列整齐,宛如朝圣。
唯有高俅的“飞龙号”,被一股无声暗流缓缓推向浅滩,搁置在泥泞之中,动弹不得,孤零零地,像一头被抛弃的困兽。
江风拂过,雾未散。
仿佛整条河,都在等待一声号令。
黎明将至,江雾未散,泗水如一条沉睡的巨龙,静卧在苍茫天地之间。
十九艘“神舟”战舰,竟如被无形之手牵引,齐齐停泊于英灵泊外三里江面,船头一致朝南,列阵肃然,宛如朝圣。
晨光微露,映在冰冷的甲板上,照出一片死寂。
没有呐喊,没有号角,只有江风拂过残帆,发出呜咽般的低响。
唯有高俅的“飞龙号”,孤零零地搁浅在曹娥湾的泥泞浅滩上,船身倾斜,龙骨裸露。
那曾象征大宋水师威严的巨舰,此刻像一头被剥去利爪的猛兽,任潮水拍打,动弹不得。
林川立于岸边,黑袍猎猎,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江面。
吴用轻摇羽扇,唇角微扬:“十九艘归泊,一艘搁浅——天意如此,非人力可逆。”
张顺缓步上前,目光死死盯住“飞龙号”那裸露的龙骨。
忽然,他瞳孔一缩,抬手指去:“使君,您看——”
众人顺他所指望去,只见那深褐色的龙骨上,一道陈年刀痕赫然浮现,斜贯三尺,边缘焦黑,似曾遭烈火灼烧,又似被巨力劈裂。
痕迹早已与木纹融为一体,却在晨光下泛着幽幽暗红,仿佛仍在渗血。
“那是……”吴用声音低沉,“张横当年斩敌舰所留之伤。他以火油焚舟,跃身砍入敌舰龙骨,才留下这一道‘火儿印’。”
张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指尖轻抚那道伤痕,声音颤抖:“哥哥……你记得它。你记得这船。”
他缓缓抬头,望向林川,眼中泪光与杀意交织:“使君,此船曾碾我兄尸骨于江底,今日报应自来。杀高俅,祭英魂,有何不可?”
林川沉默片刻,风掠过他额前碎发,映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
他抬手,轻轻按下张顺的肩:“不俘,不毁。”
众人一怔。
林川声音不高,却如铁铸:“放他们走。”
他目光投向那艘搁浅的“飞龙号”,一字一句道:“让高俅活着回去——带句话给汴京满朝文武:船能自己回来,也能自己沉。”
话音落下,江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仿佛整条泗水都在低语应和。
三日后,汴梁皇宫,垂拱殿。
高俅披头散发,官服破损,跪伏于地,声泪俱下:“陛下!妖术!实是妖术!泗水有鬼船,英魂控舰,臣二十艘神舟,竟如傀儡……船自行调头,舵轮不听使唤,江底铁链缠船,火油反灭……这……这不是人力,是阴兵夺河啊!”
徽宗面色铁青,手中玉笏重重砸地:“荒谬!大宋水师,竟被一介包工头以鬼神之说击溃?”
童贯立于殿侧,却悄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如耳语:“陛下……水师不可靠了。昨夜三更,汴河口十二名老船工,集体辞役。问其缘由,只说‘河不认人了’……”
话未说完,殿外骤然传来急报——
“报!汴河漕道突发异象!百余艘空船……无帆无桨,无工无卒,竟集体南转!正顺流而下,直奔义基城方向漂流而去!”
满殿哗然。
徽宗猛地起身,脸色煞白:“什么?空船……自己走?”
童贯闭目,指尖微颤。他知道,那不是船在走。
是河,在选主人。
而在千里之外的邗沟深处,夜雾如织。
一艘破旧战船悄然浮出水面,船头刻着“火儿号”三字,斑驳却未朽。
张横的残魂立于船首,半透明的身影随风轻晃,手中却稳稳握着舵轮。
他望着南面,轻抚那曾被火油焚焦的船板,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
“这河……”他低语,声如江底回响,“该换主了。”
江风掠过,水波不兴。
可沿岸的渡口、码头、纤道,已悄然掀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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