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黄河的腥气,扑在义基城南三里的荒土台上。
九百流民跪伏在地,破碗捧于胸前,碗底那半勺糙米,在月光下泛着微弱却刺目的光。
风过处,呼号声起。
“铁牛开仓,活命一碗!”
声浪如滚雷,一层叠一层,撞向北方漆黑的天幕。
林川立于祭台高处,衣袍猎猎,眸光沉如古井。
他望着台前那个赤膊虬髯的巨汉——李逵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岩浆在体内奔涌,只等一道裂口,便要喷薄而出。
吴用站于其侧,羽扇轻垂,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民愿已聚,执念将燃。这一斧,不只是开仓,更是破命。”
就在第九百声呼号落下的瞬间,李逵猛然睁眼!
双瞳赤红如血,额上青筋暴起如虬龙盘绕。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右手指天,左手狠狠拍向心口。
“娘——儿今日,替你讨命来了!”
话音未落,天穹之上忽有异象!
英灵簿第22星位骤然爆亮,一道金光自九霄垂落,如天河倒灌,直贯李逵心口。
他身躯剧震,骨骼噼啪作响,肌肉鼓胀如铁铸,脚下一沉,竟在坚硬夯土上踩出两道深达半尺的脚印!
他的身形,从半虚半实的英灵之态,猛然凝实九成!
发丝飘动带风,汗珠滚落砸地有声,连那柄背在身后的板斧,斧刃轻颤,竟割裂了夜风,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
张顺站在祭台边缘,握紧腰刀,低声道:“他……快成真人了。”
“形由义生。”吴用轻叹,“当千万人之愿托于一人之执,天地亦不得不让路。”
林川望着李逵,心中却知——这一召,已非系统之功,而是民愿与执念的共鸣。
系统只是引子,真正唤醒李逵的,是这九百个捧着破碗的百姓,是那句“娘死时,就差一口米”的悲鸣,是这世间长久压抑却从未熄灭的怒火。
他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上刻“义基调令”四字,递向李逵。
“东平仓,地基松动,仓门双闩铁包木,需千斤力破之。”林川声音低沉,“你若去,便是逆天而行,朝廷必倾力围剿。你若不去……这九百人,明日便只剩八百。”
李逵看也不看铜符,一把夺过,狠狠咬在口中,铜锈与血腥味混作一团。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哥哥不必劝我。这一斧,我早该在娘咽气那年就劈下去!”
说罢,他转身,大步而去。
每一步落下,大地微颤。
那身影在月光下越走越凝实,越走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不,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煞神。
林川望着他背影,久久未语。
吴用轻摇羽扇,忽道:“他若能劈开仓门,便不只是英灵现世……而是‘义’字落地生根。”
“那就看这一斧,能不能劈开这吃人的世道了。”林川低语。
三更将至,东平仓外。
高墙如墨,哨楼之上火把摇曳,守军倚枪打盹。
仓城巍然,砖石厚重,铁门紧闭,双闩横锁,宛如巨兽合唇,吞尽天下饥民之望。
风忽止。
草尖微动。
一道黑影,自南而来,无声无息,踏过荒草,直抵仓门前十步。
李逵站定。
他仰头,望月。
月如霜,照他满面风尘,照他赤红双目,照他手中那柄曾劈开无数不平的板斧。
他缓缓举起斧头,斧刃朝天,仿佛在向苍天请命。
“娘……”他喃喃,“儿今日,给你,给天下饿着肚子的娘亲——开仓!”
声未落,周身竟有微光流转,似有无数冤魂低语,似有万千饿殍齐哭。
那光自他心口扩散,沿着血脉奔涌至四肢百骸,竟使他最后一成虚影彻底凝实!
他,已近乎真人。
而更奇者——
仓门之下,那本应坚实如铁的旧河堤地基,竟在无声中裂开一道细缝,如大地睁眼。
子时三刻,东平仓外万籁俱寂,唯风掠草尖之声如蛇行地。
李逵立于仓门前十步,赤膊虬髯,浑身肌肉如铁铸般绷紧,汗水顺着脊沟滑落,在月光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
他双目赤红,仿佛烧尽了人间冷暖,只余一团不灭的怒火。
他没有再看那高墙深院,也没有理会哨楼上昏昏欲睡的守军。
他的眼里,只有那扇包铁裹铜、象征朝廷威权的仓门——那扇曾挡住无数饥民活路的门。
“娘……”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裂帛,“儿来了。”
话音落,天地似为之一静。
下一瞬,李逵猛然怒吼,声如雷霆炸裂,震得墙头火把齐齐摇曳!
他双手擎斧高举过顶,周身竟泛起一层暗金血光,那是执念与民愿交融而成的“义煞之气”。
英灵之躯早已不虚,此刻每一寸筋骨都与这方土地共鸣,仿佛他本就是从这苦难中生出的神罚!
斧起——风停!
斧落——地动!
“轰!!!”
一声巨响撕破长夜,板斧狠狠劈入仓门中央!
木屑如雨暴射,铁皮如纸卷曲,那号称需千斤神力方可破开的双闩铁锁,竟如枯枝般齐根断裂!
更诡异的是,随着斧劲入地,整座仓城的地基竟剧烈震颤,旧河堤裂痕如蛛网蔓延,砖石错位,墙体倾斜,仿佛这座吞噬民脂民膏的粮仓,本身就在天理的审判下崩溃。
守军惊醒,抄刀欲出,却被破门瞬间涌出的陈年霉米烟尘呛得涕泪横流,咳嗽不止,根本无法组织反击。
就在这时,四野忽现人影。
不是乱民抢粮,不是暴徒劫库——而是整整九百户流民,按“义户制”编队而来,每户一人,手持竹筹,井然有序。
他们不争不抢,每户取米一斗,余粮尽数装车,由张顺率水军精锐沿运河南运。
有人路过倒地的守军,仅冷冷道:“你们吃的,是俸禄;我们拿的,是命。”
天将破晓,东平仓已空如洗。
唯有一柄巨斧,深深嵌入仓门残骸之上,斧柄迎着初升的朝阳,赫然刻着七个大字——
“朝廷不发,铁牛代发!”
字如刀凿,力透木髓,仿佛还在滴血。
林川立于义基城楼,遥望南方烟尘滚滚,运粮车队绵延不绝,如一条活命之河缓缓北流。
他握紧栏杆,心头翻涌难平。
这不是劫掠,是审判;不是造反,是还债。
吴用站于身侧,羽扇轻摇,望着那柄远在十里之外却仿佛仍在咆哮的巨斧,低声道:“一斧劈开的不是门……是天理。”
风起,拂动林川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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