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站在碑前,风沙掠过他的眉梢,那封来自东京的急报还攥在手中,纸角已被汗水浸透。
禁军围府,高俅亲至,说是“对质”,实则是要将他拖入京师的虎口,一网打尽。
他怒极,却未乱。
眼神由炽烈转为深沉,像一口古井,表面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立碑正名,为林冲洗冤,为百姓发声,早已触了权贵逆鳞。
高俅岂能容忍一个“草民包工头”公然打脸殿前太尉?
但这不是冲动,是蓄谋已久的反击开端。
“他们终于动手了。”吴用羽扇轻摇,声音低得只有三人能听清,“可我们也准备好了。”
林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望向吴用:“军师,此局如何破?”
吴用眸光微闪,指尖轻点石碑:“高俅此招,表面问罪,实则夺权。逼你入京,一则可削你郓城根基,二则若你抗旨,便坐实‘逆民’之名,三司联手,一道诏书就能将你碾成齑粉。”
张顺怒目圆睁,手按腰间短刀:“那还等什么?我带梁山水军趁夜潜入京口,从惠民河直扑林府后巷,救出家人,再顺势烧了高府粮仓!让他知道,咱们梁山好汉不是好惹的!”
话音未落,林川却抬手制止。
“不可。”他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们若动刀兵,哪怕只为救人,也正中其下怀。他们会立刻宣布‘林川勾结梁山余孽,图谋不轨’,百姓不明真相,只会视我们为叛贼。十年清誉,一朝尽毁。”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此局,须以‘法’破之。”
众人一震。
只见林川大步走入政院,厉声下令:“取《义基政院章程》《放粮九规》《汴河民声录》三份文书,火速誊抄三十六份,加盖政院骑缝印,以‘紧急民政呈报’之名,八百里加急,递送枢密院、三司、御史台!每一部都要签收回执,不得延误!”
他又提笔疾书,墨迹淋漓,写完却不封缄,而是命人抄录数十份,送往东京各大报馆、太学诸生会、商贾行会,甚至茶楼酒肆。
信中仅寥寥数语:
“林某奉诏放粮,修堤安民,未敢私用一粒米、一文钱。今家门被围,不知所犯何罪?若朝廷欲问,可派钦差来郓城查账——账册公开,百姓为证。”
写罢,他掷笔于案,冷声道:“我要让天下人看见,是谁在怕查账。”
吴用抚掌而笑,眼中寒光闪动:“妙!这一招,叫‘阳光对刀’。他若不敢查,便是心虚;若敢查……我们就让他查个底朝天,查到他无地自容!”
三日后,风雪初歇。
快马自北而来,御史台竟真的派出两名监察御史,南下郓城,名义是“查核义基政院施政合规性”。
消息传回,全城震动。
林川仰天大笑,声震屋瓦:“吴先生,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即刻下令:全城整肃,政院大开,账目上墙!
衙前广场一夜之间搭起三丈长棚,百姓可自由出入。
民夫花名册、粮银流水、工料单据、工匠工钱发放记录,一一陈列,红笔勾销,白纸黑字,清晰可辨。
更有数百民夫自发前来作证,有人甚至捧出自家珍藏的工钱铜板:“这是我上个月领的,一个不少,还有林都头亲笔签的条子!”
两名御史初来时倨傲冷峻,提笔便查,以为必能寻出破绽。
可查了一日、两日、三日,从晨光到星夜,翻遍千卷文书,竟未发现一丝贪墨、半点虚报。
第三日深夜,其中一位年长御史主动走入政院,向林川拱手,语气竟带敬意:“阁下所行之政,条理分明,账目清白,比我三司户部还要严谨三分。此等清廉实干之官,朝廷当重用,岂能围府问罪?”
林川只淡然一笑:“在下不敢称廉,唯求无愧于心。”
那夜,风雪又起。
林冲全程护卫两位御史,一身黑袍,手持长枪,伫立廊下,如一座铁塔,沉默不语。
三日来,他未进一餐,未眠一刻,双眼始终警觉扫视四周,仿佛生怕有人对御史不利,毁了这来之不易的“正名之机”。
直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才缓缓走到林川面前。
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的面容,眼神却如寒潭深水。
“都头。”他开口,声音低沉如铁石相击。
林川抬头:“林教头?”
林冲目光如铁,一字一句道:“我愿北上。”
烛火在风中微微一颤,映得林冲的侧脸如同刀削斧凿。
他站在廊下三日,如一根钉入大地的铁桩,不曾动过一步。
黑袍猎猎,枪尖微垂,却似蓄势待发的猛虎,只等一声令下。
此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都头,我愿北上。”
林川一怔,抬眼望向这位昔日八十万禁军教头。
那双曾被风雪压弯又挺起的脊梁,如今笔直如松,眼神里没有仇恨的烈焰,却有更沉重的东西——是尊严,是执念,是千百冤魂在暗夜中的低语。
“高俅一日在殿前司,梁山一日不得正名。”林冲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骨,“我不求复仇,只求站在朱雀门前,堂堂正正走一遭。不是以逃犯之身,不是被通缉之名,而是以清白之躯,以梁山义士之名,昂首而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用羽扇停在半空,眼中精光一闪。
他知道,这一刻,林冲不再是那个被动召唤的英灵,而是真正觉醒的“人”——一个愿为信念赴死的战士。
林川凝视着他,良久,缓缓点头:“好。”
一字落下,重若千钧。
“但不是现在。”他站起身,走到院中,仰望夜空。
乌云翻涌,星月无光,可他知道,风暴已在酝酿。
“我们要去东京,不是以罪臣之姿跪着进去,而是以功臣之名站着进去。等我们把‘义基政院’的根扎进东京,让百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治世之人;等我们把运河修到皇城脚下,让漕粮直通千家万户;等我们让三司账本比高俅的良心还干净——那时,你再走那朱雀门。”
他的声音渐起,如雷滚过长空:“那时,整个大宋都会看着你,堂堂正正,一步一印!”
林冲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终于有人懂他心中那团火。
就在这时,脚步急促,张顺掀帘而入,浑身湿冷,显然是冒雨疾行而来。
他双目赤红,语气几乎咬牙切齿:“北面传来消息……苏晴姑娘被拦在陈桥驿!押送她的‘官差’,全是高俅亲兵,打着枢密院旗号,实则伪造公文!”
屋内温度骤降。
林川身形微顿,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他不是没料到高俅会出阴招,但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动苏晴——那个为他奔走江湖、替他疏通漕道、甚至替他挡过一次毒箭的女子!
“他们以为围的是你家门?”吴用冷笑一声,羽扇轻摇,却带着森然寒意,“其实……是捅了蜂窝。”
话音未落,林冲手中长枪缓缓出鞘。
“铮——”
一声轻吟,寒光乍现,枪锋映着烛火,如霜似雪。
他低头看着那杆伴他半生的冷兵器,喃喃道:“这一次,我不再是逃犯。”
屋外,风起云涌,暴雨将至。
闷雷滚滚,自天边而来,仿佛天地也为这场风暴屏息。
林川站在窗前,望着北方漆黑的夜路,拳头一点点攥紧。
他知道,这不只是救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场宣战——向整个腐朽朝堂的宣战。
而此刻,风暴的引信,已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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