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政厅内摇曳,映得墙上的《天下河渠图》影影绰绰,仿佛暗流涌动。
林川负手立于图前,眉宇间沉着冷峻,目光如钉,死死钉在东京二字之上。
吴用坐于案侧,羽扇轻摇,却无半分闲适之意。
他眸光微敛,声音低而稳:“陛下封门三日,非为镇邪,实为压声。他不怕鬼神,怕的是民心一起,如河决堤。”
林川缓缓转身,眼中寒光一闪:“所以,这三日不是沉寂,是风暴前的闷雷。”
“正是。”吴用点头,扇尖轻点案上《月政公报》,“朝廷欲以‘天象异变’遮掩林都头现身之事,我等便将此事坐实为‘人间正道归来’。不靠鬼神,靠功业。”
林川嘴角微扬,杀伐决断,毫不迟疑:“来人——加印《月政公报》,三倍分发,沿汴河州县,直达应天、大名、滑州。标题就写——‘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试枪正名,倡武德清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中悬挂的演武场裂石图影——那是一幅由工匠连夜绘就的场景:银甲白袍的林冲持枪立于碎石之间,枪尖直指苍穹,脚下裂痕如蛛网蔓延,仿佛大地也为之震颤。
“图要印,文要传。百姓不识奏章,却认画像。让他们知道,那个被冤杀的林教头,回来了。不是鬼,不是影,是堂堂正正的英雄!”
传令兵领命而去,脚步声远去在长廊尽头。
张顺此时从阴影中走出,一身水纹黑袍,双目如炬。
他抱拳而立,声音低沉却如江涛拍岸:“林使,汴河自元丰以来,年年淤塞,漕运不畅,百姓苦水患久矣。若我等以‘义工清漕’之名北上,借民怨为势,岂不胜于空谈?”
林川目光一凝。
他知道张顺执念所在——当年他因押送花石纲失陷,家人死于水患,至死未能还汴河以清流。
如今魂归现世,最想做的,便是亲手洗尽这条母亲河的污浊。
“你想去?”林川问。
“非想,是必去!”张顺单膝跪地,声如裂帛,“我张顺一生忠义,却被奸臣逼上绝路。今日既得重见天日,若不为百姓做一件实事,不如魂飞魄散!”
厅中一时寂静。
吴用轻摇羽扇,却不阻拦,只道:“顺势而为,以工代势,正合我北进建制之策。清河之举,既是民生,亦是宣示——梁山英灵,不为祸乱,只为治世。”
林川终于点头:“准。但有三令——其一,只清河道,不近皇城;其二,不得与官军正面冲突;其三,每夜必报,三日一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派三队民夫,伪装商帮,随你北上。表面运货,实则布控耳目,接应联络。你若遇险,他们便是退路。”
“谢使!”张顺起身,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当夜,十名梁山英灵水手悄然化形,随张顺潜入夜色。
他们皆曾是江上豪杰,精通水性,能潜三日不息,能分浪如刀。
如今虽未完全现世,却已可凭执念短暂凝形,施力于人间。
一行人沿黄河故道疾行,昼伏夜出,第三日抵达陈桥驿。
老艄公见这群人衣着古怪却气度不凡,主动邀其借宿。
张顺不拒,席地而坐,与老人对饮粗酒。
“官家封了朱雀门,说是有天象异变。”老人摇头,“可我昨夜梦见一条白龙从汴河底冲天而起,搅得浊水翻天,清流直上九霄……醒来河边竟有新挖的痕迹。”
张顺闻言,仰头大笑,忽而低声吟唱:
“浪里白条今又来,一篙挑尽浊水哀。
不为私仇踏浪去,只为万家灯火开。”
歌声低沉却穿透夜雾,随风飘散在河面之上。
老艄公听得浑身战栗,喃喃道:“这调子……几十年没听过了……”
而在东京城内,禁门封闭已入第三日。
市井间早已流言四起。
小贩们围炉夜话,说得活灵活现:“昨儿我亲眼瞧见!朱雀门上空一道银光劈下,震得宫灯全灭,守门禁军腿都软了!说是八十万禁军都头林冲,魂归讨命来了!”
茶肆中,一禁军家属抹泪道:“我丈夫在班直当值,说那白袍将军站在门外,眼如寒星,脸如刀刻……分明就是当年被高俅害死的那个林教头!”
恐慌如瘟疫蔓延。
蔡京坐于府中,面色铁青。
东厂探子回报:“疑为南疆巫术召影,非人非鬼,恐引民变。”
他冷笑:“巫术?哪有这般堂堂正正的‘巫术’?这是有人在造势!”
他猛地拍案:“给我查!查那义基城的《月政公报》!查沿河商队!若有梁山余党渗透,格杀勿论!”
然而他不知,吴用早已在开封府衙安插细作。
东厂的每一道密令,都先一步传回义基城。
林川立于城楼,手握最新密报,唇角微扬。
“蔡京越查,越乱。流言越传,越真。”
他抬头望天,乌云渐散,星河如练。
“三日已尽,门将开。”
“而我们的脚,已经踩在了汴河的泥里。”第三日黄昏,残阳如血,洒在汴河陈留段浑浊的河面上,映出一片锈红。
忽然,河风骤起,芦苇摇曳间,百余人影自雾中浮现,动作整齐得近乎诡异。
他们赤着臂膀,肩扛铁镐、竹篓,脚踩淤泥,却如履平地,行进间竟无一人溅起水花。
为首的正是张顺,一袭水纹黑袍猎猎翻飞,双目炯炯如炬。
他立于河心浅滩,双手一扬,一声长啸破空而起:“兄弟们——清河!”
话音未落,十名梁山水军英灵已纵身跃入污泥深处。
但见他们双手如刀,破泥如切豆腐,一抓一提,数尺淤泥竟被整块拔起;更有甚者,潜入河底,以气御力,引暗流冲刷沉积,浊水翻涌如沸。
百姓隔岸观望,只觉风声中有低吟潮音,仿佛龙吟水底,暗合节律。
一夜未眠。
当晨光刺破薄雾,沿岸居民推开窗扉,惊得跌坐在地——昨日还臭气熏天、寸步难行的河道,竟清流潺潺,碧波重现!
鱼影穿梭,水草轻摆,仿佛百年未见的生机一夜归来。
“活了……汴河活了!”老艄公跪倒在堤上,老泪纵横,“我这辈子,再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水!”
孩童奔走呼号,妇人焚香祷告,更有乡老自发抬来猪羊,欲祭“河神显灵”。
却见一艘小舟缓缓靠岸,张顺立于船头,银鳞披风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他朗声道:“非神非鬼,乃义基城‘惠民工程’首站!凡淤塞之河,皆可清!凡百姓之困,皆可解!”
声如洪钟,震得河面涟漪荡漾。
话毕,他挥手一指,十名英灵合力抬起一块青石碑,轰然立于河岸。
碑上刻字遒劲如刀削——“梁山协工”四字赫然其上,下方一行小字:“宣和三年,秋,为民清漕,不为私仇。”
百姓围碑叩首,呼声如潮。
而就在石碑落定的刹那,张顺眼神一凝,望向北方皇城方向,低语:“我们来过,也留下了名字。现在,该退了。”
百人队伍悄然隐入晨雾,踪迹全无,唯余清流汩汩,诉说着昨夜奇迹。
义基城,政厅。
捷报飞至,林川展开战报,目光扫过“一夜清通三里”“百姓焚香呼英雄”等字句,嘴角终于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他猛地起身,召来笔吏:“即刻将‘汴河试点清淤’写入《北进建制草案》!列为民心工程第一案,上报各州府参政!”
随即,他唤来首席工匠:“绘‘东京外郭水利图’,我要把整座京城的水脉,一寸寸挖通!”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林川独坐案前,手中朱笔在图纸上缓缓移动,圈定一处繁华街巷——樊楼街市。
他凝视良久,提笔写下一行批注:“此处百商云集,人烟稠密,却年年水患、地基沉陷。若我梁山好汉修街,何愁民心不归?”
他轻笑出声:“得让天下人亲眼看看,什么叫‘好汉修的街,贼都绕着走’。”
窗外,吴用不知何时已负手而立,望着满天星斗,低语如风:“民心已动,只差一把火。”
风过檐铃,悄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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