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是天河倒悬。
郓城北墙外的工地早已泥泞成河,雨水顺着坡面冲刷而下,裹着黄泥与碎石,像一条暴怒的黄龙在啃噬着城墙根基。
突然,一声闷响撕裂雨幕——轰隆!
三丈长的夯土墙如病体崩塌,轰然倾颓,脚手架被连根拔起,横木乱飞,泥浪翻涌。
民夫们惊叫四散,有人跌进泥坑,挣扎不起。
“住手!别跑!”林川从工棚冲出,蓑衣未披严实,雨水早已浸透里衣。
他踩着泥浆奔至塌陷边缘,双眼死死盯着那道狰狞裂口,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金影——鲁智深的英灵残像正半跪于断墙之间,双臂撑天,肌肉暴涨,似以虚力托住即将二次崩塌的土层。
可那身影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般的明灭,都伴随着一声低沉佛号的消散。
“再撑一会儿!”林川嘶吼,声音几乎被雷声吞没,“调十人!沙袋!草筋网全给我埋进去!快——!”
话音未落,脚下泥浆一滑,他整个人猛然失衡,头朝下栽进深坑。
额角“咚”地撞上半埋的青石,鲜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他睁开眼时,却不在泥坑。
眼前是雪,漫天大雪。
一座简陋军营校场,枯草伏地,少年林冲一身粗布短打,正随一位白发老将习枪。
枪尖轻点地面,不指人,不耀武,只稳稳护在身后那一排低矮草屋前。
“儿啊,”老将声音低沉如钟,“枪不是杀人用的,是让人能安心睡觉的。”
少年林冲单膝跪地,重重叩首,额头触雪不留痕:“儿愿以枪护万家灯火。”
画面骤变。
风雪更烈,山神庙前血迹斑斑,断臂残甲散落雪地。
林冲披发持枪,独对漫天追兵,怒目如电。
他仰天长啸,声震山林:“天若不容我,我便自守一方土!”
那一枪,挑起的是不屈,是孤勇,是明知必死仍要立命于世的执念。
林川猛然惊醒,冷汗淋漓,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自己刚刚也挥过那一枪。
雨还在下,他躺在工棚角落,吴婆子正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额头伤口。
“使君!您可算醒了!差点以为……”
“别说了。”林川一把推开她,挣扎起身,眼前发黑,脚步踉跄,却仍死死盯着北墙方向。
他忽然抓起一根竹竿,又扯过草绳,在泥地上快速勾画起来。
竹为骨,绳为筋,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竟如枪影织网,密不透风。
“有了……”他喃喃自语,“不是草筋,不是木桩……是‘枪阵’!”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火焰:“传令!所有人,砍竹!编网!按我这图样来——竹筋编网,嵌入夯土层!碎石填缝,陶片覆面!一层土,一层网,三遍夯实!今晚必须封口!”
没人质疑。
这些日子,他们早已习惯这位林使君的“奇思妙想”。
他从不说虚话,做的事,件件落地生根。
林川亲自带队跳进深坑,浑身湿透也不顾,手把手教民夫编网、铺层、夯土。
每一锤落下,都像在回应梦中那一声怒吼。
李铁嘴不知何时支起了防雨棚,端坐其间,手持竹板,声如洪钟:“列位听真!今夜风雨如刀,北墙崩塌三丈,千钧一发之际,林使君亲赴险地,忽昏厥入梦——竟得林教头亲授《神枪筑城谱》!醒来即创‘竹筋枪网法’,以枪意固城基,以忠魂镇塌方!此非天授?此非神助?”
百姓闻讯,冒雨而来。
老者送竹,妇人编绳,孩童用草茎编成小网,踮脚递进工地。
有人跪地叩首:“林使君救我们,我们也要护住这城!”
夯土层一层层升起,竹网如脉络般深埋其中,坚不可摧。
雨水冲刷其上,竟难渗入半分。
夜将尽,天未明,北墙断口已被牢牢封死,新土如铠甲般覆盖其上,稳如磐石。
人群之中,一道佝偻身影悄然退去。
陈瞎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笑意。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重新立起的城墙,低语如毒蛇吐信:
“好一个梦得枪谱……可你知不知道,真正的龙脉,从来不在土里,而在人心之上?”
他裹紧破袍,隐入雨幕,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而在知州府深处,一扇暗门无声开启,烛火摇曳,映出密室一角。
那里,正有人等待。
雨势渐歇,天光如锈铁般在云层间透出一线灰白。
郓城北墙新筑的夯土段巍然矗立,雨水顺着陶片覆面滑落,竟无一处渗漏。
那层层嵌入的竹筋枪网深埋土中,仿佛真有枪魂镇地脉,将崩塌之劫死死压在了泥土之下。
陈瞎子混在人群后头,湿透的破袍紧贴佝偻身躯,像只从坟里爬出的孤魂。
他眯着浑浊的眼,盯着那堵重立的墙,嘴角抽动,忽地咧开一笑——阴冷、扭曲,像是毒藤缠住了人心。
“好个林川……梦得枪谱?呵,不过是风雪里一句疯话。”他低声自语,指甲抠进掌心,“可人心,比泥墙软得多。”
他悄然退场,脚步轻如鬼魅,穿过泥泞小巷,直入知州府后巷一道隐蔽柴门。
门开一线,幕僚亲信已在等候,引他入密室。
烛火幽幽,映着墙上一幅《郓城地脉图》,红线交错,如蛛网盘踞。
“如何?”幕僚压低声音,眼中精光闪动。
“成了。”陈瞎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骨,“百姓已信他通神,今夜连老农都说梦见银甲将军护墙……若再任其筑城,民心尽归林川,咱们还拿什么压他?”
幕僚冷哼:“区区一介包工头,也敢与朝廷命官争势?”
“所以,”陈瞎子缓缓展开手中黄纸,绘着歪斜的“龙脉走势”,“明日清晨,我登城南高台,测‘断龙之穴’!就说此地筑城,乃逆天而行,动了祖脉根基——三年之内,必招胡马南下,血洗郓城!”
幕僚瞳孔一缩,随即大笑:“妙!百姓畏天命更甚官府,只要他们退工,林川再有通天手段,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事成之后,重金自不会少。”幕僚拍案而起,递上一袋沉甸甸的铜钱。
陈瞎子接过,指尖微颤,却不是因贪婪,而是兴奋——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工地,而在人心之上。
而就在密室梁上,一片黑暗之中,一道黑影静伏如墨。
戴宗双目微睁,气息全无,直到二人散去,才悄然翻身,如夜鸟掠檐,踏瓦无声。
他疾奔如风,衣袂撕破晨雾,直扑北墙工地。
此时,天将破晓,林川正立于新墙之前,指尖轻抚墙上浮雕——一杆梨花枪横扫而出,枪尖微扬,护住一户人家门窗。
那雕刻粗糙却有力,仿佛枪意穿石而出。
忽然,系统提示在脑海中炸响:
【触碰林冲核心记忆】
【‘林冲召唤倒计时:3日’开启】
【村民劳作效率 30%(枪影共鸣)】
林川心头一震,呼吸微滞。
那一夜风雪中的少年叩首、山神庙前的孤身怒吼,竟不只是梦……那是林冲的魂,是未散的忠勇,是被历史掩埋却仍想护一方安宁的执念。
“教头……”他低声呢喃,手掌紧贴浮雕,“你守的从来不是一座城……是你不肯低头的魂。”
就在这时,一道疾影破风而来。
“使君!”戴宗落地喘息,单膝跪地,“陈瞎子昨夜入知州密室,已定明日登高台‘断龙脉’,要煽动百姓退工!”
林川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
风未止,云未散,一场比暴雨更凶的风暴,已在城南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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