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郓城南门高台之上,晨雾未散,一袭赭黄法袍的陈瞎子立于石坛中央,手握铜罗盘,白发披散,状若癫狂。
他双目虽盲,却仰面朝天,仿佛能窥见苍穹之秘。
“地脉裂!龙气绝!”他嘶声大吼,声如破锣,刺穿薄雾,“此地筑城,乃逆天而行!三年之内,胡马南下,血洗全城!尸骨成山,魂不得安!”
话音未落,他猛然扬手,一张泛黄的“地脉图”迎风展开,歪斜的红线绘着所谓“断龙之穴”,随风飘落人群之中。
那图上朱砂点点,煞气腾腾,似有鬼影游走。
“退工!退工!”有流民颤声附和,“咱可不能惹天怒啊!”
“我昨夜梦见黑水淹屋,怕就是应在这事上……”一名老农哆嗦着背起行囊。
百余人已悄然收拾工具,拖儿带女往城外挪步。
人心浮动,如风中残烛。
台下官府侧席,钱文远端坐不动,手中毛笔在册上轻划,字迹工整:“正月十七,辰时三刻,伪地师陈氏登高台言龙脉断绝,煽动民乱,监工林川未动。”
他抬眼扫过人群,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场戏,才刚开始。
而北墙工地,林川负手而立,青衫未换,目光却如寒星。
戴宗昨夜带回密语,他早已洞悉阴谋。
但他不急,不怒,只等一个时机。
“阿蛮。”他忽然开口。
少年从墙角疾步跑来,脸上还沾着泥灰,却眼神明亮:“师父!”
“你昨夜练的枪网,练熟了吗?”
阿蛮挺起胸膛,声音清亮:“师父刻的影,我练了五十遍!闭着眼也能使出来!”
林川点头,
他转身对李铁嘴道:“带百名孩童列阵台前,每人持细竹一根,按‘枪影护墙图’布位。记住——动作要齐,心要定。”
李铁嘴咧嘴一笑,抱拳而去:“明白!这就让全城百姓开开眼!”
不过片刻,百名十岁上下的孩童已列队于高台之下,手持削尖的细竹,身披白布为甲,静立如松。
他们身后,便是那面新砌的北城墙,墙上浮雕赫然——一杆梨花枪横空出世,枪尖微扬,护住万家灯火。
林川缓步上前,亲自执起一根竹竿,立于墙前。
风起,雾涌。
他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身形骤旋,竹竿如枪出鞘,一招“回马挑山”划破晨雾!
刹那间——
墙上浮雕的梨花枪影,竟似有微光流转,仿佛被唤醒的魂灵,随他动作微微震颤!
“踏!”
阿蛮一声低喝,率百童齐步向前,竹竿齐出,动作分毫不差,如千军万马列阵操演!
“挑!”
“拦!”
“扫!”
一声声口令响彻南门,竹影翻飞,枪意如潮。
那墙上的浮雕,竟似与现实呼应,光影交错间,仿佛真有一道银甲身影踏墙而行,枪锋所指,邪祟退避!
“那……那影子动了!”有人惊呼。
“天爷!真像林教头显灵!”
“我看见了!墙上那枪,刚才眨了下眼!”
人群骚动,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李铁嘴猛然踏前一步,惊堂木“啪”地一拍!
“列位乡亲!”他声如洪钟,“昨夜三更,柳婆婆梦见银甲将军踏墙而行,金甲耀目,手持梨花枪,亲口道:‘我枪在此,邪祟退散,凡我护墙之民,三年无灾!’她今早醒来,咳出的痰里,竟有金丝三缕!”
众人哗然。
吴婆子颤巍巍挤出人群,老泪纵横:“我也梦了!那将军高大威武,还吃了我蒸的英灵膳!走时说‘娃娃们练得好,城就塌不了’!”
“神迹!这是神迹啊!”
“林使君请来的可是真神!”
流民们面面相觑,背起的行囊悄然放下。
陈瞎子站在高台之上,脸色铁青,手指攥得发白。
他听得出,台下喧哗已从恐惧转为敬畏,甚至……狂热。
“不可能!”他心中怒吼,“区区雕虫小技,岂能敌我百年地脉之说?!”
他猛地举起罗盘,咬破指尖,以血画符,厉声喝道:“妖言惑众!此乃幻术!天道昭昭,岂容尔等欺瞒?!”
可话音未落,台下孩童齐声高唱——
“枪在墙,家不亡!
枪在城,祸不生!
林教头,护我命!
一枪出,万邪崩!”
歌声如潮,撼动大地。
林川立于墙前,竹竿轻点地面,抬头望向高台,嘴角微扬。
“陈瞎子,你说龙脉断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穿透风雾。
“那我今日,就用这一杆枪影,给你——镇一镇地!”陈瞎子双目虽盲,却仿佛被千只利箭穿心,浑身一颤。
他死死攥着铜罗盘,指节泛白,额上青筋暴起。
台下那百名孩童齐声高唱,声浪如潮水般拍打高台,竟压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妖言!全是妖言!”他嘶吼着,声音却已发颤,“区区竹竿舞影,也敢称神迹?地脉之说,乃天道根本,岂容尔等凡夫俗子亵渎!”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手,厉声喝道:“放煞符!焚其墙,破其幻!”
台后两名黑衣弟子应声而出,抬手便掷出三道黑纸符箓。
那符上以朱砂绘着扭曲符文,边缘焦黄,一入空中,竟自燃而起,化作三团幽绿火焰,如毒蛇吐信,直扑北城墙上的梨花枪浮雕!
火光掠过晨雾,百姓惊呼后退。
可就在那火焰即将触墙的刹那——
“嗤!”
一声轻响,如同雨滴落于热铁。
三团煞火竟在半空中骤然熄灭,连烟都不曾升起,纸灰飘落如死蝶,轻轻坠地。
全场死寂。
“这……这不可能!”陈瞎子踉跄一步,面如死灰。
他不信邪,猛地将手中铜罗盘高高抛起,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嘶声念咒:“天地无眼,借我神判!若此地真有龙魂护城,便令罗盘定指真凶!”
罗盘在空中急速旋转,铜针嗡鸣如鬼泣。
一圈,两圈,三圈……
忽然——
针尖狂颤数下,竟猛地一滞,稳稳指向陈瞎子自己额头!
“啊——!”他惨叫一声,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罗盘“哐当”砸落,正中他的膝盖。
“天谴啦!”有老汉颤声大喊。
“罗盘指他!是他断了龙脉,不是林使君!”
“瞎子骗人!龙脉要他命!”
人群瞬间炸开,怒火如干柴遇烈火。
方才还信他如神的流民,此刻纷纷拾起石块、烂菜,朝高台投掷。
“滚下去!”
“你才是祸根!”
石块如雨,陈瞎子抱头鼠窜,法袍撕裂,白发散乱,连滚带爬从侧阶跌下,一头撞进臭水沟中,满脸污泥,狼狈不堪。
他想吼,却发不出声;想逃,腿脚发软。
身后,是百姓震天的唾骂与哄笑。
台下,钱文远默默合上记录簿,指尖轻抚封皮,低声喃喃:“此非妖术……是人心信了,便成真。”
他望向林川。
那个青衫男子依旧立于墙前,竹竿轻点地面,身影挺拔如松。
他没有笑,也没有追击,只是静静望着墙上那杆梨花枪影,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夜幕降临,镇魂台前燃起三堆篝火。
林川立于中央,阿蛮、李铁嘴、戴宗、苏晴等人围立四周。
火光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也照亮了墙上那杆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的枪影。
“从今日起,”林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设‘枪影学堂’——凡愿学护城枪法者,皆可入门。不为杀人,不为争斗,只为守家、守墙、守这一城百姓的活路。”
话音未落,阿蛮已“咚”地跪下,重重叩首:“师父在上,弟子愿学!”
李铁嘴咧嘴一笑,也跟着抱拳:“我这把老骨头,也想练练看,能不能挡住一块落石。”
系统提示音在林川脑海中骤然响起:
【枪意图谱活化】
【村民自发演练率47%】
【林冲英灵召唤倒计时:2日】
他抬头,望向墙上那杆枪影,火光中,那枪尖仿佛微微一颤,似有回应。
“林教头……”他低声呢喃,“你教我的从来不是枪法,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
远处,戴宗悄然现身,手中密信展开一角:“孙捕快查到谣言源头,今晨被人推入井中——未死,但再不敢出面。”
林川眼神一冷。
阴谋,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而城墙之上,那杆梨花枪的影子,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宛如守夜之魂,静待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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