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骚动,有人后退,有人低语。
鬼道之名本就邪异,如今官府定性为“逆谋藏兵”,谁不怕牵连九族?
可林川不动。
他只是缓缓走下台阶,靴底踏在碎石上,声声清晰。
他走到王德全面前,仰头而视,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王监工,你可走过鬼道?可知洞中三弯,哪一弯最险?”
王德全冷笑,鼻孔朝天:“本官乃朝廷命官,岂会亲涉险地?尔等草民掘地三尺,妄图通梁山泊,其心可诛!”
“哦?”林川轻笑一声,转身招手,“朱贵。”
朱贵自人群后走出,一身皂衣,面容枯瘦,却眼神如鹰。
他拱手:“在。”
“查他三日行踪。”
“是。”朱贵点头,身影如烟,转瞬隐入人群。
当夜,匠图院烛火未熄。
朱贵归来,袖中滑出一卷油纸,摊开,竟是王德全三日来的行程记录:每日酉时出府,亥时归衙,中途必经城西“醉仙楼”——那是一家黑店,专接江湖亡命,连衙役都不敢踏足。
更关键的是,店内伙计供出,王德全每夜收银五十两,由一蒙面人亲手交付。
“还有这个。”朱贵递上一张图纸,墨迹未干,赫然是“鬼道塌方预估图”。
图中标注三处最弱岩层,预计一旦爆破不当,将引发连锁崩塌,死伤预估:八十三人。
林川指尖抚过“八十三”三字,眼中寒光骤闪。
“他不是来查工程的。”他冷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是来等死人的——等我失手,等民夫暴乱,等我林川被扣上‘借工谋反’的帽子,一刀斩首,永绝后患。”
朱贵沉声问:“那……如何应对?告御状?求苏知府?”
“不。”林川摇头,目光如炬,“高俅既敢派他来,必已买通兵部,甚至宫中已有耳目。诉官?状纸未到东京,我人头已落地。”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那柄羽扇虚影仍在,静静悬于鬼道上方,似在等待什么。
“我们要的不是辩白。”林川一字一句道,“是人心。”
次日辰时,镇魂台前人山人海。
鲁智深赤着上身,肌肉如铁,站在三百民夫最前。
他一声怒吼:“举旗!”顿时,数百面“鬼道工旗”高高扬起,红如血,黑如夜。
更有数十人抬出一幅巨图——七岁阿满伏地画图之景,笔法稚拙,却震撼人心。
林川立于台前,朗声道:“此道非我所开!乃七岁童子阿满,梦中得神启,指此路!乃梁山前贤吴加亮——吴用先生,遗智于地下,藏图于岩心!我林川,不过执匠尺,遵天意,为百姓凿一条活路!”
人群寂静,唯有风卷旗猎猎作响。
“若有罪,罪在古人,不在今人!若有谋,谋在天机,不在人间!若朝廷要问罪——”林川猛然抬手,指向苍天,“我愿代百姓受之!但此道,绝不能封!此工,绝不能停!”
话音未落,赵三娘捧香而至。
她一身素衣,眉目如霜,将三炷香插入镇魂台前的香炉,沉声道:“请英灵显证——若此道合天理,顺民心,愿有灵者,赐我明示!”
香烟袅袅升起,缠绕沙盘。
忽然——
沙盘微颤。
那柄羽扇虚影,竟缓缓离地而起,悬浮半空,羽尖轻颤,如有所指。
风,不知何时停了。
旗帜垂落,万籁俱寂。
所有人抬头,望着那虚影,心头如压巨石。
王德全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妖……妖术!这是邪法惑众!来人!给我——”
他话未说完。
天上忽有破风之声!
一道黄影如电,自云层疾坠,落地竟无尘不起,唯见一人立于高台边缘——头戴范阳笠,脚踏神行靴,手中握着一卷泛黄账册,目光如刀,直刺王德全。
狂风骤起,镇魂台前旌旗猎猎,却无一人敢动。
那沙盘之上悬浮的羽扇虚影,竟如活物般缓缓升起,羽尖轻颤,直指王德全面门!
仿佛冥冥中有智者睁眼,洞穿尘世奸佞。
“妖……妖术!”王德全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调,“快!拿下他们!统统——”
话音未落,天际裂开一道黄影!
破风如箭,戴宗自云端疾坠,落地无声,唯衣袂翻飞,神行靴踏尘不扬。
他手中紧握一卷泛黄账册,另一封密信以黑蜡封印,赫然是醉仙楼掌柜指认王德全收贿的供词手迹。
“林使君!”戴宗单膝点地,声音如钟,“三日奔行八百里,查实王德全私通黑店、受贿白银百两,更预谋制造塌方,嫁祸工程谋反!证据在此!”
全场死寂。
林川接过账本,指尖抚过墨字,一字一句读出:“酉时三刻,收银五十两;亥时归衙,携密信入兵部驿传;另注:‘若鬼道崩,民夫死,林川必乱,可奏其逆’……”他抬眼,目光如刃,“王监工,这可是你亲笔画押?”
王德全浑身发抖,猛地转身欲逃——
“哪里走!”一声暴喝震得地面微颤。
鲁智深横杖而出,禅杖落地,轰然一声,碎石飞溅。
他赤膊立于台前,肌肉虬结如龙蛇盘绕,双目怒睁:“我老鲁搬了三年砖,抬了万斤石,从没见过一个官,敢拿百姓的命当赌注!”
王德全被逼回台心,面如死灰。
林川缓缓拔剑。
寒光出鞘,众人屏息。
可剑锋未向脖颈,而是——
“唰”地一声!
官帽应声而落,断于尘土。
林川持剑立于风中,声音冷如霜雪:“你不配戴这顶帽子。你辱工程,便是辱千名兄弟的命!你怕鬼道通天,怕百姓有路可走,怕这世道不再任你们鱼肉!”他环视四周,民夫们眼中已有泪光闪烁,“今日我斩的不是头,是权贵欺民的胆!从今往后,郓城工地上——只认渠,不认官!”
人群爆发出震天怒吼。
“只认渠,不认官!”
声浪冲霄,连远处梁山都似为之震颤。
当夜,月隐星沉。
镇魂台忽现异象——金光自沙盘升腾,直冲云汉,久久不散。
那柄羽扇虚影缓缓降落,化为实体,青竹为骨,白羽如云,静静卧于石碑之前,仿佛一位沉睡的智者终于归位。
【“智魂归位”任务完成】
【“吴用·智谋中枢”解锁,可召唤(永久现世)】
系统提示在林川脑海中响起,却未见他立即召唤。
他只是默默俯身,拾起羽扇,指尖轻抚竹柄,触感温润,似有余温残留,仿佛握住了百年前那只执笔绘山河的手。
他望向漆黑幽深的鬼道入口,低语如誓:“先生,您的路,我替您走通了。”
而在梁山深处,荒庙残垣之间,那卷被孩童供奉的《水战图》上,原本孤零零写着“师父,我来了”的稚嫩笔迹旁,竟悄然浮现第二行字——
墨迹未干,如血初凝:
“师父,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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