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黄河咆哮如雷。
九宫水闸的铁链在狂风中震颤,七道主渠如巨龙张口,将汹涌洪流尽数纳入,稳稳导入新开运河。
灯火映照之下,闸门启闭有序,水流如训,百姓撤离后空荡的城郊上,唯有林川与吴用立于高台,静观水势。
“通了。”林川低声说,眼中却无喜色。
吴用轻摇羽扇,目光如鹰隼扫过八方,“七渠皆顺,唯东三闸——未闭。”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轰然巨响。
洪水如脱缰野马,从东三闸倒灌而入,直扑城外三村粮田。
火把骤起,哭喊声撕破夜空。
有人指着官工棚屋怒吼:“是他们!林川治水失道!”
谣言如瘟疫般蔓延。
“九宫水闸是花架子!”
“朝廷拨款百万,就修了个摆设!”
“林川是高俅的人,故意放水毁田!”
林川立于风雨之中,任雨水顺着眉骨流下,冷得像刀。
他盯着那扇未闭的闸门,忽然笑了。
“闸有双锁。”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周遭喧嚣,“一钥在值守,一钥在监工。两人同时转动,才能强行开启。若只是失职,锁不会动;可现在锁芯有刮痕——是被人从内部拧开的。”
吴用眸光微闪,羽扇轻顿:“所以,这不是失误。”
“是有人想看水。”林川冷笑,“想看田毁,想看民怨,想看我倒台。”
风更急了,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次日清晨,匠图院密议。
吴用摊开值守名册,指尖轻点两人姓名:“张三、李四,皆为河工总局新派‘学徒’,背景清白?查过吗?”
朱贵从暗处走出,抱拳道:“查了。表面是流民子弟,实则三个月前由开封府签发文书,直调郓城河工司。签批人——高俅义子高腾。”
堂内一片死寂。
戴宗站在窗边,神色冷峻:“他们昨夜轮值东三闸,寅时交接,口述‘一切正常’。可监控水位的浮标显示,那会儿水压突变,正是倒灌开端。”
“也就是说,”林川缓缓起身,掌心按在沙盘之上,“他们在说谎。他们打开了闸门。”
吴用轻笑一声,羽扇一合:“既然想看水……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三日后,黑市一角。
戴宗披着破袄,混迹于流民之中,低声散布消息:“林使震怒!悬赏五十两,只要能指认真凶!官府已查到线索,东三闸有人私开!”
风声迅速传开。
当夜,月隐云层,东三闸房外闪过一道黑影。
那人鬼祟四顾,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却未推动。
他迟疑片刻,压低声音念道:
“天道昭昭,渠心为证。”
咔哒——
锁开了。
可就在他推门刹那,机关骤发!
两根铁臂自门内弹出,如巨钳般死死夹住其双臂。
警铃大作,火把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朱贵提刀而至,冷笑:“好一句‘天道昭昭’,可惜你说对了话,走错了门。”
被抓者正是张三,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审讯室内,烛火摇曳。
起初他还嘴硬,直到朱贵拿出他在开封府的旧档——原是高腾府中马夫之子,因偷盗被逐,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河工学徒”。
“谁指使你开闸?”朱贵问。
张三终于崩溃:“是高大人……高俅!他说只要水淹三村,钦差大人就能参林川‘治水失道,祸害民生’,当场罢官查办!事成之后,赏我百亩良田,入籍官匠!”
吴用坐在屏风后,静静听着,羽扇轻摇,嘴角微扬。
林川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被洪水浸泡的田地,良久未语。
“百亩良田?”他忽然笑了,“他拿百姓的命,换一张地契?”
“这就是他们的棋。”吴用走出来,声音平静,“不杀人,不动刀,只借一场水,毁你名声,乱你民心,让你未战先溃。”
林川回头,眼中寒光如刃:“那我也下一手棋。”
三日后,衙门前广场人山人海。
林川当众宣判:张三确为纵水主犯,证据确凿。
然——不杀,不流,不入狱。
“削其河工籍,逐出工程司。”林川朗声道,“发配至城南孤儿院,日日劈柴挑水,赎其罪过,直至三村百姓皆言其可赦,方可自由。”
人群哗然。
“为何不杀?”有人怒吼,“他害我庄稼!”
“杀一人,只能泄愤。”林川立于高台,声音如钟,“可立一规,却能镇百邪。今日我若斩他,明日还会有李四、王五来害工。但从此往后——”他指向新装的闸门锁具,“凡我郓城水闸,皆设声纹机关,非念梁山暗语不得开启。每一道锁,都刻着‘渠心为证’四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在这座城,工程不是权贵的游戏,是百姓的命脉。谁敢动一寸渠,便是与天下民心为敌。”
人群沉默,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吴用站在台侧,望着那扇泛着冷光的机关锁,轻声道:“杀一人易,立规矩难。”
他转身,对身旁赵三娘低语:“去,把‘声纹锁’图纸抄三份,一份藏密室,一份交匠院,最后一份……送去梁山旧寨。”子夜,风止水静。
郓城南郊的孤儿院柴房前,张三赤着上身,斧头在月光下起落,木屑纷飞。
他双手早已磨出血泡,却不敢停歇。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半大孩子围坐在井边,正听一位老匠人讲“声纹锁”的机关奥秘。
“念对暗语,门才开;说错一个字,铁舌就卡喉!”老匠人比划着,“这可是林使亲授的‘民心锁’,不防人,只防鬼。”
张三听着,手一颤,斧刃偏了寸许,砍进掌心。
血滴在柴堆上,像墨点入雪。
他咬牙不语。
三村百姓没人打他,也没人理他。
但他们每日送来的饭食从不断,饭篮底下,还压着一张张写着“渠心为证”的纸条。
有人画的是被淹的田,有人写的是亡父的名字——无声的审判,比刀更利。
城中,衙前广场的香案尚未撤去。
新铸的“声纹锁”已运往各村,赵三娘亲自督工,教长老们以族谱为基,定各家暗语。
一时间,郓城家家锤声叮当,户户夜火通明。
有老妪边铸锁边落泪:“我儿死于洪灾,如今门能认声,水能听令……也算活出了个道理。”
吴用立于城楼,羽扇轻摇,望着万家灯火,忽而一笑:“杀一人,不过泄愤;立一规,却可传世。林川这一手,不在筑城,而在铸心。”
林川却未归府。
他独行至镇魂台。
那是一座青石垒成的矮坛,中央立着无字碑,碑下埋着英灵召唤系统的初始令符。
每逢基建点突破临界,碑面便泛微光,如呼吸般律动。
今夜,它却异常冰冷。
林川刚踏上石阶,忽觉寒意刺骨。
黑影自碑前升起,非烟非雾,轮廓隐约如人形,双膝缓缓跪地,头颅低垂,似在朝拜。
戴宗从暗处掠出,双足未动,身形已至影侧,掌中短匕寒光乍现。
“住手。”林川抬手,声音低却坚定。
那影缓缓抬头,虚空中竟传出一声低沉佛号:“洒家……是来看水的。”
林川瞳孔一缩。
这不是系统提示的英灵召唤,没有金光,没有虚影铭名,甚至连基建点都未消耗。
可那气息——粗重如钟鸣,浑厚似山压,正是鲁智深初现时的灵压!
“你为何而来?”林川问。
黑影颤动,仿佛挣扎于无形枷锁:“九宫闸动,水脉成阵……洒家执念被引,魂归旧誓。”它抬起虚手,指向黄河方向,“那夜未关之闸,可是人为?”
林川沉默片刻,点头。
“好!”黑影竟仰天大笑,声如裂云,“若水为人控,为民流,那洒家之怒,便不白燃!”
话音落,碑面骤然浮现血纹,似有千军万马在石中奔腾。
系统界面终于闪现,却无提示音,只在英灵簿最顶端,悄然浮现一名讳——
关胜。
赤面长髯,金甲龙袍,五虎将之首,忠义无双。
简介仅八字:“正道未行,英魂难安。”
林川心头一震。
此人尚未召唤,竟因“水闸共鸣”被执念唤醒?
难道……英灵之力,已开始与工程意志相融?
他望向黄河方向,轻声道:“你看清楚了——这水,不淹人,只洗冤。”
黑影缓缓低头,再度叩首,如臣见君,如将拜帅。
旋即,消散如雾。
风起,碑前泥土微动,似有巨力碾过。
林川蹲下,拂去浮尘——五道蹄印,深陷三寸,蹄尖朝外,形如赤兔踏雪。
他凝视良久,站起身,对戴宗道:“备香案,三牲六礼,明日子时,我来迎祭。”
戴宗皱眉:“迎谁?”
林川望着夜空,声音低沉:“迎那些……还没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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